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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 8 海到盡頭天作岸

從姚遠家出來,春天的能有多曬人,諸航走著走著,卻有點恍惚了。遙遠的過去隔著經年掀開,很多都模糊了,那些畫麵如同歲月裏的流沙,在臺風夜早被刮走了,這街道,這樹,這些高樓,這些高聲響著喇叭的車,才是真真實實的。

一個男孩兒懶洋洋地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黑,格子圍巾,長發,他輕輕撥弄著懷裏的吉他,似有似無的音符惹得經過的孩兒不住地回頭。他是好人嗎?諸航站著認真打量。

國產大片裏,好人都有一張國字臉,端正的眉,眼神凜然正氣,壞人三角眼,笑容猥瑣,好與壞如同白與黑,一目了然;老電影裏,好人是拯救地球或者宇宙的大英雄,出普通,卻被委以重任,曆經九九八十一難,像打不死的小強。壞人一開始或是斯文敗類,或是翩翩貴公子,或是站在權力巔峰的主宰者,無論哪種,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都在做著不切實際的夢,雖然結局總是正義戰勝邪惡,卻讓人覺是好人出於羨慕妒忌恨對壞人下了手。還是法國影片溫和、從容,好人壞人從外表上看上去差不多,行事也沒多誇張,兩人坐在一塊,喝著香檳,聊聊哲學,談談人生,輸的人輸得很有尊嚴,贏的人則有點惋惜,以後這麽了解自己的酒友沒有了。

被這兩道目注視的時間有點久,彈琴的男孩兒裝不下去了,突地抬起頭,擰擰眉,這人遇到什麽事了,眼神那麽悲傷?

俄羅斯報紙又登載了對保羅的一篇采訪,網上很多人說他在故弄玄虛,他隻是飛翔的山鷹裏一個跳梁小醜,實際上他手裏本沒有什麽絕資料。保羅向記者公布了中東地區前不久剛剛發生的一次槍戰的真相,那次槍戰造幾百人的傷亡,說是恐怖分子的腥行為,保羅說實際上是某超級大國的間諜為當地反對黨上位策劃的一個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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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又一次微震,在輿論的力下,某超級大國發言人稱他們在當地的工作人員是為了協助聯合國從事救援工作,並沒有什麽謀。這一發言等於不打自招,保羅的支持者們瘋狂了,他們為保羅的正義、自由舉行遊行示威。很多國家的外部在例行發布會上,也對此事進行了譴責。

欒逍並沒有過分關注保羅,他發現諸航這幾天沉默得有點過分。如常地上下班,但除了上課,幾乎不出辦公室。並不是在備課、做教案,大部分時間都是對著電腦發呆。午飯的時候,他喊去餐廳,盯著他,好半天才應聲。馮堅也發現了,問他諸老師這是春困還是思春?

打發掉來心理輔導的學生,欒逍疾步走向諸航辦公室。諸航不在,他找了圖書館、電教室,最後在籃球場看到抱著雙膝坐在草坪上,看幾個男生打比賽。

“哪隊厲害點?”他在邊坐下,故作隨意地問道。

“穿黑運服的,他們有個不錯的中鋒,你看。”用胳膊肘兒撞了他一下。欒逍看過去,中鋒竟然是個戴眼鏡的瘦高男生,三分球很準,作也幹淨漂亮。欒逍看了一會兒,發覺有個矮個子的男生很靈活,中鋒的球多數是他傳過來的。隻要球到了小個子男生手裏,不管別人怎麽圍攻,他總能而出,把球傳給中鋒。兩個人之間的配合已經達到一個眼神就心領神會的境界了。

“這默契,怕是一年兩年培養不來。”

中鋒又進球了,諸航拍掌。“至一年。我有個師兄,以前我們也經常一起打球,我們也可以做到這樣默契。”

欒逍微笑地看著著急道:“不相信?你去北航打聽打聽,我球打得肯定比課上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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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那位師兄後來呢?”能夠有這樣默契的師兄,當年肯定“不是別人家的師兄”。

諸航把目又轉向了球場:“後來我們了陌生人。”

“陌生人總比敵人好。”

“有時候敵人可以是最了解你的那個人,而陌生人……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我的見解裏,沒有任何關係的關係是最安全的關係。”

諸航攏了攏頭發,突然站起來走開,欒逍跟在後。大被吹得朝後張開,低頭傾,逆風而行,頭發糾纏飛揚。欒逍第一次發現,的背影,竟是如此單薄。

“你看過《雍正王朝》那部劇嗎?”回過頭問道。

欒逍趕幾步,與並肩。“看過幾集,很老的劇了。”

“你說裏麵那個百行述真的有嗎?”

“有的,那個原本是廉政檔案,卻被人用來記載員的私,這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們的咽。”

“那四爺為什麽要燒掉呀?最起碼可以打擊八爺一黨,還能給自己立威。”

欒逍笑了:“這就是四爺的高明之,帝王之講的是恩威並施。燒了百行述,他就把人心籠絡了。”

“人心最是難測,是不是?”

今天的問題真多,像隻在海洋裏迷失的小舟,它需要燈塔的指引。“古人說人心如古井,說的就是一個‘深’字。但是選擇權在我們手中,如果是我,我會選擇簡單一點的人做朋友,坦然相,有事說出來。”

“是的,選擇權在我。”可是選擇真的很難。有些人,永遠都不見,也就風平浪靜。要是一不小心見了,就像在心裏劃了一刀似的。

植樹節這天是周末,寧大搞了個“城市與綠化”的演講比賽,欒逍想找諸航一起去看,馮堅告訴他諸老師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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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航就請了一天假,加上周末,共三天。帆帆要上學,看看媽媽,默默地背著書包走了。兒是個閑的,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嚷著要跟媽媽一塊去看爸爸,諸航冷著臉沒依。吳佐看得不忍,想說他可以幫著抱孩子,一瞅諸航的臉,把閉上了。他覺得諸老師去北京,不像是探親,而像是去決鬥。

諸航隻同意吳佐把送到機場,寧城到北京的飛行時間是一個半小時,想一個人待著。

有人說,坐飛機也是一種挑戰。窄小的空間,一張張陌生的麵孔,距離地麵幾千英尺,除了外麵白茫茫的雲層,沒有別的好看。沒有標誌的建築,沒有路牌,沒有信號,心裏麵憂懼一些恐怖事件的發生,卻又不敢流在臉上。你就是這樣木然地坐著,忍著擁,聽著時在流,等待飛機的降落。在落地的那一刻,你長長地舒了口氣,有種逃生天的慶幸

秦一銘來接的機,諸航讓他送去網絡奇兵總部。秦一銘訝異地看了一眼,沒多問。北京機場高速的通還是那麽令人抓狂,空氣質量還是那麽令人憂心,秦中校的表還是那麽令人想笑。

“首長昨天是睡在家還是辦公室?”這個家是卓明和歐士的家,部裏給首長新分配了一個院子,他太忙,還沒顧上看呢!

“辦公室。”秦一銘停頓了下,問道,“諸老師想去看看那座院子嗎?”

“等放暑假吧!”諸航敲敲太,像是很疲憊。秦一銘不再說話,專注地開車。他把諸航送去網絡奇兵總部,自己回到GAH,剛準備向卓紹華匯報,警衛上來說書記的車到樓下了。

秦一銘連忙和卓紹華下去,來了兩輛車,網絡奇兵的幾個高層也都來了,諸航是從書記的車上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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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錯覺,秦一銘覺得首長臉上的表並不是“歡迎”,特別在看著諸老師時,兩道劍眉鋒芒畢,雙瞳中多了抹銳氣。

“去會議室!”書記說道。

一行人進了會議室,GAH各部門的長也全都過來了,朝卓紹華看看,不知道這次急會議的容是什麽。

“請準備投影儀。”書記對秦一銘指指,自己找了個煙灰缸,神凜冽地點上一支煙。諸航嗅到煙味,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打開隨帶來的筆記本,讓秦一銘幫著和投影儀連接了起來。

“我崇尚素、本,對修圖這種件向來沒什麽興趣的,但是……唉!”諸航朝眾人笑了一下,仿佛為自己牽強的解釋很窘。

除了書記和卓紹華保持著淡定,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被諸航的話搞得有點蒙。屏幕亮了,諸航筆記本的瀏覽的頁麵跳了出來,圖標排列的最下麵就是修圖件的標誌,鼠標的箭頭向它,打開,眾人就眨了下眼睛,畫麵的正中出現了保羅的一張大頭照,然後隻看到一個箭頭上下左右地跳個不停,保羅瘦削的臉頰慢慢地滿,鼻梁骨削平了些,眼袋那兒修飾了下,金黃的頭發換了黑,眼眸的普通的琥珀……

一種強烈的撲麵而來,會議室響起不約而同的吸氣聲。煙霧後麵的書記眼中出一道冷。卓紹華筆直地看著屏幕,臉仿佛罩著一層堅淡漠的麵,就好像玉的澤。

“可能其他地方還微整了下,但這樣應該可以看出來了。”諸航淡淡地說道。

“他是?”剛從N軍區調來的GAH的一位將不是太明白況。

“周文瑾,前工信部、網絡奇兵的員。”書記一字一句地說道。

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何去?於是,就以這樣的方式登場嗎?諸航在心裏問自己。

真的沒往這方麵聯想,但在收到藍鳶尾花的時候,有預他要出現了。保羅的世、經曆,還有、眼眸和頭發的,還有那瘦到形的材,統統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諸航記得在特羅姆瑟時,他大概是吃了太多的高熱量食,又留了胡須,壯得像個北歐大漢。早晨起床,在廚房裏遇到他,一時間,以為某鄰居走錯了門。

這樣的兩個人如何重疊?可氣質是變不了的,欒逍也是溫文爾雅,但周師兄的氣質是濃重到值得細品的書卷氣,誰也模仿不來。

很納悶保羅為什麽會給一種似曾相識的覺,而且越來越濃,揮之不去。思影博士的瞳、為欒逍所做的微整手、馮堅所P的自拍照,電閃雷鳴之間,心中一

哪怕五年不見,哪怕音容笑貌已異,還是認出他來了!似水年華裏的人和事,在漫長的人生中,是烙印最深的一筆。諸航苦笑。

新聞學裏,有六個W:1.WHO;2.WHEN;3.WHERE;4.WHAT;5.WHY;6.HOW——現在到什麽程度了?很想一個一個地讓他填滿答案。他的字清秀斂,和他的氣質渾然一。不,說的是周師兄,不是保羅,可保羅就是周師兄……諸航著額頭,到頭像有千斤重。

退下來的卓明作息很有規律,十一點必然上床。卓紹華看到書房裏出的燈,猶豫了下,敲門進去。卓明拿下鼻梁上的眼鏡:“回來啦,要不要吃點夜宵?”

卓紹華不是很習慣這麽家常的父親,恍惚了下,搖搖頭:“我不。諸航睡了?”

“吃完飯就睡了,坐飛機很累的。晏南飛品位很高,時間又多,你那個院子請他幫著布置下,諸航在我這裏有點拘束,你知道你媽媽就擺個婆婆的譜。”

卓紹華笑笑,起給卓明把茶倒滿,自己也倒了一杯。卓明又把眼鏡戴上,翻著手裏的一本字帖。“爸爸……”卓明打斷了他:“累了一天,你也早點洗洗睡吧!”

卓紹華“嗯”了聲,走到門口,卓明喊住了他。“我知道你現在的力前所未有,高不勝寒,這是你必須承的。你知道我為什麽堅持退下來嗎?雖然你冷靜、沉穩、果斷,但是我在那個位置上一天,你在心裏必然有依賴,總想著我會盯著你,在你犯錯時,適時地提醒你、糾正你。紹華,你的能力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我願意做個平凡的父親,在一邊驕傲地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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