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京城連著下了一個月的雨，連日以來的雨，使得整座城都蒙上了一層淡霧。

今日難得天晴，莊素素站在許淵邊，替他攏了下上的披風。

許淵握住了莊素素的手，他臉十分蒼白，因著常年生病的緣故，他整個人較之三年前也瘦了不，“別做這些了，我又不是小孩。”

他手指發白，將莊素素的手握得十分。

莊素素垂下眼瞼，難得有些沉默。

過一會兒，才抬起頭笑著道：“我給你新做了一件裳，你去試試，也瞧瞧好不好看。”

許淵看著莊素素，明明有千萬句話要說，卻隻是看著二人相攜的手，笑著頷首，“好。”

莊素素把新做好的裳拿出來，在許淵麵前比了比。

才一比，臉上的笑容便有一刻的僵。

這裳是一個月前開始做的，這才過了一個月，許淵就又瘦了許多。

許淵大約也看出了莊素素的沉默，反倒是笑著道：“傻站著做什麽？把服給我吧，我穿上試試看。”

莊素素低下頭，“好。”

裳的手藝一向十分好，紫的錦袍穿在許淵上，襯得他長玉立。

隻是也看出來他愈發消瘦了，臉也愈發蒼白。

莊素素低著頭，沒忍住落下了一滴淚。

其實不該當著許淵的麵哭的。

想到這裏，莊素素很快又收斂好了緒，替許淵去係好玉玨。

許淵卻將莊素素抱在了懷裏，下抵在肩頭。

他笑容有些苦，“素素，我知道你很難，不必忍著，哭出來吧。”

原本就是他耽誤了。

眼下分明如此難，這還要為了他強忍著悲傷，許淵實在是十分心疼。

莊素素撲在許淵懷裏，依舊悶悶地沒說話，隻是眼眶卻紅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笑著岔開話題，在他麵前絮絮叨叨：“阿婧給我送了一筐桃子，聽說是薛家兄弟這次做生意回京時特意從江南帶回來的。”

自從趙鴻才遭到報應後，薛家沉冤得雪，薛家兄弟互相扶持，如今生意也做得很好了。

那曹詳他表妹的嫂子金氏，針線活做得還可以，在莊妙菱的繡坊裏做活，已經了很好的繡娘。

如今也新收了兩個徒弟，日子過得還算有滋味。

“五妹妹原本因為孫家的事一直有些沉鬱不自信，三年前和阿婧去逛鋪子，明明看上了一件裳，隻是覺著那裳大概是純潔好的人才配穿的，很喜歡，卻是沒敢買。”

“阿婧當時沒說什麽，隻是在第二天把那件裳送給了五妹妹，那時對著五妹妹說，莫要用旁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莊妙菱能走出來，莊素素這個做姐姐的也十分高興。

絮絮叨叨的，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跟許淵講，“也多虧開導，後來五妹妹就想通了，還在邵京城開了一個繡坊。”

“五妹妹的雙麵繡很那些夫人小姐的喜歡，如今的繡坊已經了京城最大的繡莊了。”

“我前幾日去看，見有個東西繡得很好，立刻描了花樣子給我。”

越說，臉上笑意越甚，心頭苦卻越濃，“還有芊芊表妹，如今也至五品了，還年輕，有的是機會慢慢升，遲早也會如定遠將軍那樣大放異彩，為熾熱的驕。”

許淵靜靜地聽莊素素說著這些。

他懷裏抱著莊素素，對道：“素素，明日我們起程去江南那邊吧，我們也去看看西湖。”

他知道莊素素其實一直想遊遍名山大川，很想去江南西湖看蒙蒙煙雨。

隻是江南離邵京城太遠。

而他的子也撐不住。

邵京城倒是被他和莊素素遊遍了，隻是邵京城之外的地方，最遠也不過去過隔壁葉城罷了。

江南離邵京，實在是過於得遠。

許淵已經能知到，自己的子撐不了多久了。

他想在活著的時候陪著莊素素去看一次西湖煙雨。

原本上個月就打算去的。

隻是連著下了一個月的大雨。

莊素素抱著許淵，聲音有些哽咽，“我不去，我不喜歡看西湖，倒是最白嶺山的銀杏葉很好看，那裏的楓樹也很漂亮，等秋天了你陪我去看吧。”

許淵心頭苦，他自己的子他比誰都清楚，他知道他撐不到秋天了。

他抱著莊素素，失笑一聲，“好，秋天的時候我陪你去看。隻是我想去西湖看煙雨，你明天陪我去好嗎？”

莊素素看了許淵半晌，到底哽咽著點了點頭，“好。”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他們比誰都清楚。

如今也不過是過得一天是一天罷了。

“爺，藥煎好了，你應該吃藥了。”

伺候的丫鬟在門外守了半天，本不想出聲打擾，隻是這藥就要涼了，隻能做這麽個煞風景的人。

莊素素從許淵的懷裏掙出來，手接過了丫鬟手裏的藥碗。

莊素素拉了一下許淵，示意他坐下。

他本想親自喂給許淵喝，卻不料許淵手接過了他手裏的那碗藥。

他道：“我自己來就是了，這點小事不必麻煩你的。”

莊素素抹了一下眼淚。

平日裏其實是個很堅強的人。

隻是再如何堅強，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夫君一日子比一日日差。

清醒地等待著夫君的死亡。

許淵喝完藥後將藥碗擱在了桌上，握了莊素素的手，“素素，你陪我在這院子裏走一走吧。”

今年的夏日沒有往年那麽炎熱，風吹在人上倒是十分舒爽，這院子裏種了許多莊素素喜歡的花。

路過的時候，袍還能沾上花香。

莊素素嫁進來後不久，許淵便讓人在常年涼的地方打了一架秋千。

莊素素高興的時候，可以坐在秋千上欣賞著花園裏的花。

許淵將手在那秋千上，笑著看莊素素，“今天要秋千嗎？”

莊素素搖搖頭，隻笑著道：“不想秋千，你陪我說說話吧。”

雖然說著不想，卻在秋千上坐了下來，側著頭看許淵。

許淵一直看著莊素素的臉，他近乎貪婪的注視著。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隻是想用最後的時間，再好好看看莊素素，好好和說說話。

他怕自己到了黃泉路，喝了孟婆湯之後就會忘記。

怕下輩子他若投生到一個康健的裏時，會忘了莊素素，會找不到莊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