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到了冬日,麪館的生意越好。寒冬臘月的清晨,早上起來吃一碗熱騰騰的春麪,就能從心裡生出暖呼呼的熨帖。
孫小蘭忙的腳不沾地,最後一碗麪送上,方能暫時的歇一歇,正拿著帕子額上的汗水,冷不防地,在人群裡看到一個悉的影。
是個有些黑俊的年,從街邊走過,孫小蘭瞧著麵,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隨即想起來,今年春日開頭,曾見過這年一麵,同行的還有一位寡言的清俊年,他們走後,桌上留下了一盆山桃花。
的心中,倏而生出一陣欣喜,就要開口住他,後有人道:“小姑娘,這裡再要一碗春麪——”
孫小蘭裡應著,再抬頭去看,就見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早已冇有了那個影子。
人呢?
後的催促聲令無心多想,隻暗道,罷了,這兩個年既然在朔京,日後必然還有相見的機會。指不定,過幾日,他們就來這麪館了。
思及此,心中又高興起來。人聲鼎沸中,唯有擺在麪館木櫃前的那盆山桃花,冬日伶仃蕭索,而花盆上描摹的妍麗鮮明,似是春日爛漫。
……
雪將屋簷得重重。
禾晏從兵務府中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雖上有傷,昭康帝也暫時準了病假,可九川吉郡一戰後,後續的軍務繁忙,還是得去兵務府中和諸位同僚議事幫忙。青梅不方便,白日裡出來的時候,就是赤烏送。不過今日呆的時日久了些,出來的時候,已經這般晚了。
兵務府中,就剩下一人,禾晏拄著柺出來,正想著去請人找輛馬車,就看見臺階上站著一人,一皎月墨繡暗紋錦服,站在雪裡,似將雪地都映亮。
“肖玨!”禾晏衝他揮了揮手。
他笑了一下,走上前來。
“你今日怎麼有空?”禾晏待他走近,才問。要說在兵務府忙的要命,肖玨比還要忙。
“知道你還冇回去,就來接你。”他道。
禾晏忙挽住他的胳膊,一手扶著柺,跳一跳的單往前蹦。
自己並未覺得有什麼,要說傷其實已經好了許多,隻是林雙鶴不知道對肖玨說了什麼誇大其詞的話……總之,很多時候,禾晏都覺得自己如今的日子,過的彷彿一個殘廢。
走了兩步,肖玨突然停了下來。禾晏問:“怎麼了?”
他目落在禾晏的柺上,想了想,走到禾晏前,微微蹲下,道:“上來吧。”
“你……你要揹我?”禾晏問。
“快點。”
“這不好吧,”禾晏躊躇了一下,“這裡是兵務府,我每日要來這裡務工的,這要是被人瞧見,損了我的一世清名。旁人都知道我在九川的時候是如何勇武無敵,回頭一看媽呀,我連走路都要人背,豈不是很冇麵子……”
“你上不上來?”
禾晏道:“上上上!”
往前一撲,兩隻手摟住肖玨的脖子,被肖玨輕而易舉的背起來。
肖玨揹著繼續往外走,禾晏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就算不管我的清譽,你的清譽呢?彆人會不會說,大魏的玉麵都督活閻王看著威風,哎呀,其實在家裡是個妻管嚴……”
“禾大小姐,”肖玨聲音很平淡,“你不想說話的時候,可以不說話。”
禾晏道:“你承認你自己是個妻管嚴了?”
這種時候,肖玨一般都懶得搭理。
夜裡風聲陣陣,走在路上,清冷的很,他的脊背卻溫暖寬厚,似是可以撐起整個未來。
禾晏心道,肖玨果真是比禾雲生厲害的,禾雲生要是揹走這麼長的路,應該早就罵人了,還要嫌重。
“肖都督,”禾晏的聲音輕輕的,撥出的熱氣噴在他頸邊,帶著茸茸的意,“這是不是你第一次背姑娘?”
肖玨的聲音很冷酷,“你是姑娘嗎?”
無人瞧見,他微微彎起的角,和眸中如水般人的寵溺。
“我不是姑娘嗎?”禾晏疑的開口:“那你喜歡的難道是個男人?”
肖玨不說話了。
許是跟他在一起久了,禾晏如今氣人的本事,日漸增長。有時候肖玨也說不過,但又或許,是懶得與爭執罷了。
贏了一局,便得意洋洋起來。
夜空寂,雪與月亮是一樣的銀白,這一頭安靜,那一頭街道連著夜市,燈火闌珊。
他們背對著熱鬨行走,沿途街角,掛在簷下的殘燈映亮雪地,有人家後院種的梅樹開花,從籬笆裡疏疏的出一點,巍巍的麗。
風雪無端,的心卻寧靜,回家的路上,夜正。
趴在肖玨的背上,著天上的月亮,他:“肖玨。”
他“嗯”了一聲,聽見禾晏道:“你說,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後的月亮,和現在會有什麼不同?”
肖玨一頓。
“不知道。”過了一會兒,他纔回答。
“我想看看幾十年後的月亮,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
肖玨抬眸去,涼月如眉,梨花點雪,背上人的聲音溫安靜,伏在他背上的時候,讓人安心。
“我也想知道。”他眸和下來,瀲灩如秋水,輕聲開口:“所以……一起看吧。”
一起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後的月亮。
禾晏角慢慢翹起來。
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或許十年後的街道已經不是這個模樣,或許二十年後的風雪比現在更涼,或許五十年後和肖玨都已經白髮蒼蒼。
但月亮或許和今夜冇什麼不同。
就算是有不同,也沒關係。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後,山長水遠,世事故人,眼下是不知道,但是知道……
永遠喜歡月亮。
一朵雪花落在麵前人的髮梢,禾晏輕輕替他拂去。
隻覺尋常多,月明風細,今夜偏佳。
“回家吧。”笑瞇瞇的催促。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