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忠順咒罵了一句，氣憤道：“這狗奴還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脯臘！”

這話有些好笑，可沒人發笑，所有人都不安地看著齊王和他懷里的鹿隨隨。

箭鏃沒鹿隨隨中的剎那, 桓煊只覺無比憤怒，他恨不得把這傻子狠狠地罵一頓，誰要自作主張替他擋箭，誰要多管閑事救他, 以為自己有幾條命？

接著, 恐懼襲來。

他看著冷汗不斷從額頭上沁出來，看著的眼神漸漸渙散, 聽喃喃地著“殿下”，沒頂的恐懼將他吞沒。

他可能會失去鹿隨隨, 這個念頭一起，立即瘋狂在他心里脹大，撐得他心臟快要裂開。

他仿佛分了兩半, 一半沉著鎮定地指揮侍衛們拿下兇手, 檢查鹿隨隨背上的傷口，估計那一箭的力道，是否傷及腑臟，及時截斷箭柄, 在傷口周圍敷上傷藥，另一半的他卻在一旁囂著，你要失去了，你要失去世上唯一一個全心全意對你好的人，如今因為你的緣故，也要死了……

“鹿隨隨，隨隨……”桓煊只能不停地喚著的名字。

的長睫輕輕了，他的心臟仿佛停止了跳。

的目慢慢凝聚到他臉上，然后角出滿足的微笑：“殿下……這回……我終于……”

“別說話，”桓煊用手背抹額頭上的汗，“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帶你回去。”

他一連說了幾遍，自己終于有些信了，他把抱到小黑臉背上，讓面向他坐著，靠在他懷里。

林子里沒有凈水，沒有大夫，連傷藥也有限，他不敢貿貿然替挖出箭頭，只能先帶回行宮。

他一手控著馬韁，一手輕扶著的肩頭，將輕輕圈在懷里。

“隨隨，別睡著，”他親了親的發頂，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求求你，別睡著。”

……

阮月微與趙清暉共乘一馬，心境卻與方才大相徑庭，方才因為欣喜而拋諸腦后的恐懼、疲憊，再一次襲來。到腹中冰涼，作痛，就像墜了塊石頭，趙清暉上的九和香混了藥味和汗味，甜膩中著腥苦，讓頭腦發脹。

只盼著能盡快到行宮，洗掉一泥土污，用點羹湯，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趙清暉不知表姊心中所想，只盼著這段路越長越好，他控著韁繩，讓馬緩緩前行，一邊關切道：“表姊怎會走失？出了什麼事？”

阮月微將他們山中失路，遇上群狼圍攻的事說了一遍，黯然嘆息道：“可惜了那些侍衛，為護我折在那里。”

“表姊總是那麼善良，”趙清暉聲安道，“忠心護主是侍衛職責所在，他們能護你周全，便是死得其所，他們泉下有知只會覺得欣榮幸，表姊若是過意不去，厚葬了他們再多賜家人一些財帛便是。”

“多謝表弟開解我，”阮月微心頭一暖，“待回到城中，我便請護國寺的高僧替他們做一場法會。”

趙清暉道：“表姊遭遇了這麼可怕的事還在替下人著想，實在是他們修來的福分。”

頓了頓道：“表姊想必很累了，我讓馬行得穩一些。”

說著將子向前挪了挪，卻不敢在心上人的背上，以免唐突了佳人。

在他心里，阮月微是云端的花，只可遠觀，不能采擷，生出齷齪的念頭都是玷污了。

哪怕心上人此刻就在懷中，他也不敢生出一親芳澤的念頭。

向前行了一段，趙清暉忽然問道：“齊王方才為何急著趕回去？”

阮月微一聽他提起桓煊，委屈化作眼淚涌了出來，勉強道：“有幾個侍衛了傷留在原地……”

“侍衛？”趙清暉覷了覷眼睛，“不過幾個侍衛，便是死了又如何。”

阮月微聽他說得冷漠絕，心頭跳了跳：“也不能這麼說……”

趙清暉道：“我只是不信齊王會為了幾個侍衛冒險折返。”

頓了頓：“表姊有什麼事都可以同我說的，我定然放在心里，絕不說出去。表姊難道還信不過我？”

阮月微雖不太喜歡這個表弟，但被桓煊半路拋下，正是傷心委屈之時，有一個人這般溫言款語地安，難免對他有了幾分親近之意，立即道：“我怎麼會信不過你。”

咬了咬，低聲道：“上回你說過的那個外宅婦，也在那群侍衛中……齊王便是為了回去的……”

趙清暉一聽這話，難以置信道：“他竟然為了個賤婦將你拋下？”

阮月微最不愿被拿來同那外宅婦作比，表弟這句話不啻于打了一個耳，兩行眼淚登時順著臉頰滾落，只低低啜泣著，算是默認了。

趙清暉越發義憤填膺：“他當初作出那般深款款、矢志不渝的模樣，如今竟見忘義，為這麼個玩意辜負你一片真心……”

阮月微心里一驚：“表弟慎言！”忙瞥了眼后的羽林衛，生怕這番話他們聽了去。

趙清暉低聲道：“表姊別擔心，我會替你守口如瓶的。”

阮月微只覺脊背上發涼，無力道：“你別胡言語，我與他……”

“我知道，”趙清暉道，“表姊說什麼便是什麼。”

阮月微不敢再與他說話，兩人一馬行出數里，遙遙去依稀可見行宮的燈火，終于松了一口氣。

“表姊，”趙清暉忽然道，“我上回說過，你若是不想再見到那賤婦，我可以略效微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