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個五大三的壯漢,紫臉膛,絡腮胡,脖子和臉一般,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他話說到一半,不知從哪里飛出棵腌酸菜,好巧不巧地砸在他面門上,引得四周一片哄笑聲。
大漢惱怒地抹了把臉,正要發作,卻發現罪魁禍首是個干干瘦瘦的老太太,一張滿是褶皺的瘦臉耷拉著,越發顯得長,的眼睛卻似鷹隼一般放著犀利又凜然的,莫名人覺得不能惹。
大漢的氣焰莫名矮了一截:“老人家為何砸我?”
老太太努努:“造口業要下拔舌地獄的,老是救你,阿彌陀佛。”
這老太太奴仆打扮,拄著紫檀拐杖,一張口就是口漂亮的雅言,顯然不是一般人家的老嬤嬤。
大漢又矮了一截:“我看你年紀大不和你計較……”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拄著拐杖,挽著小竹籃往一家賣脯臘的鋪子里走去。
那大漢小聲嘟囔道:“我哪句話說錯了?那姓鹿的小白臉就是配不上大將軍……”
老太太一條已經進店門,聞言站住腳,轉過怒氣沖沖地走到那大漢跟前,使勁著拐杖,額頭上青筋暴起,似乎隨時要抄起拐杖打人:“他配不上難道你配得上?你這樣只知道背后說的熊他一人能打一百個!”
有人認出來,小聲道:“這老嬤嬤好像就是小鹿郎家里的嬤嬤……”
大漢心道倒霉,小鹿郎背后可有蕭將軍撐腰,得罪他就是得罪蕭將軍,這老太太真要用拐杖打他,這一下他也只能著。
可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又不能認慫,只好著頭皮道:“我當然不行,要配得上我們大將軍,怎麼也得是齊王那樣馳騁沙場的英雄……”
桓煊雖然當過皇帝,但許是在位時間太短,魏博這里的人說起他還是不知不覺稱他為齊王——那個用兵如神,據說與蕭將軍不相上下的親王將軍。
老嬤嬤一愣,旋即冷哼了一聲,放下拐杖喃喃道:“算這熊還有點眼。”
就在這時,一個穿桃紅綿袍的青圓臉郎急匆匆跑過來:“嬤嬤怎麼跑這兒來了?我挑點花樣子,一眨眼的功夫你老人家就不見了。”
立即有人招呼道:“春條姑娘,今天鋪子里生意怎麼樣?”
春條笑道:“托李大叔的福,還。”
又有人道:“上次那種口脂長安什麼時候來新貨,可一定要給我多留幾盒啊!”
春條道:“給你留著呢吳家阿嬸,放一百個心,一會兒去我鋪子里取就是。”
一邊笑盈盈地和人打招呼,一邊挽住高嬤嬤的胳膊。
高嬤嬤道:“年關鋪子里那麼多事,你忙你的,這市坊還沒有長安西市一半大,你還怕我老婆子走丟了?”
春條抿微笑,老嬤嬤總是拿魏博和長安比,不如長安大,不如長安繁華,行人的裳車馬不如長安的鮮潔……知道這是老人家思鄉了。
“店里有小順在,我正好出來個閑。”道。
高嬤嬤目微:“那個小順,是不是眉斷兩截的那個小郎?看著怪眼的……”
春條道:“就是他,他以前長安西市上常家脂鋪里做店伙,后來知道他原來是我們家娘子的人,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高嬤嬤努了努,言又止:“那小郎看著機靈,就是看著不怎麼踏實……”
春條“撲哧”一笑:“嬤嬤,我和他只是合伙開鋪子。”
高嬤嬤暗暗松了一口氣,又試探著道:“那你看我們小郎君邊的小馬怎麼樣?”
春條道:“馬忠順?好的。”
高嬤嬤道:“你別看他日嘻嘻哈哈,這孩子是嬤嬤看著長大的,是個實心眼的本分人……當初你在兵營里幫他的鞋,他穿破了還舍不得扔……”
春條道:“嬤嬤,我知道你的意思。”
高嬤嬤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春條莞爾一笑:“我現在的打算就是多開鋪子多趁錢,眼下不急著家,多謝嬤嬤好意。”
高嬤嬤道:“未必了家就不能開鋪子,又不耽誤事。”
春條笑道:“過了年我們打算在德也開兩家分店,到時候魏博、德、幽州三地跑,顧不上家里,倒是耽誤了別人。”
高嬤嬤嘟囔道:“開鋪子雖要,總是不家也不是個事……”
春條道:“難得找到一件我能做又做得好的事,我現在心思全在做買賣上。”
在幽州時跟著小順他們學做買賣理帳,隨隨發現學得賣力上手又快,便借了一筆錢伙,后來幽州的鋪子盤出去賺了一筆,還清了隨隨的錢還剩下一大半,剛好做本錢,在魏博開了鋪子,如今單魏博就有三家鋪子,年后還要開到德去。
春條道:“只要自己有本事,不家有什麼,就像嬤嬤這樣,不也好。”
高嬤嬤道:“嬤嬤有什麼本事,只有伺候人的本事。”
春條將胳膊挽:“嬤嬤在長安時一個人管著整個院子,把我們這些小婢子管得服服帖帖的,這還不是本事?”
頓了頓,認真道:“而且嬤嬤這麼大年紀千里迢迢來到一個陌生地方生活,這本事可不是誰都有的。”
高嬤嬤老臉一紅:“這小丫頭,越來越厲害,把我個無用的老婆子說得那樣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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