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水剛了還沒洗好， 李知前便隨手扯了一條浴巾圍上， 頭髮上滴滴答答的滴水，前又打了一片。他抬手打開浴室門， 探出來， 四下無人。

抹去臉上水漬， 掂起巾胡了頭髮走出來。

臥室裡沒有人影， 只開了一盞床頭小燈， 被子鼓囊囊卷作一團， 他以為人藏裡面，故意嚇他， 掀開甩到一邊，沒人。

歎了口氣， 著膀子出來，客廳裡也沒人， 李知前喊了一句:“人呢——”

仍舊沒有人回應。

這時才曉得玩真的，這種平常悶不吭聲脾氣好的人， 一旦了勁， 往往使大招。緩慢走到沙發上坐下， 昂著頭想了想，腦海裡雜七雜八浮現出很多不妙場景， 方才緒激，又生氣出去， 大半夜過馬路萬一不長眼， 追悔莫及。

又想起酒量不好， 但心思脆弱，細膩，遇到事想不開就借酒消愁，一開始不就是喝酒自己才得了逞？有次去找，因為潘子震那渣子爛醉，要不是自己突然去了，還指不定怎麼樣。就前段時間，喝醉被崔國勝遇到通知了他。不可能每次都這麼幸運……

越想心下越不安穩，不由低咒了句，回房間拿子和襯衫，手忙腳穿上，拎著車鑰匙和手機便去尋人。起初大姨說他這人沒福氣的時候他還不服氣，現今想想，真是如此。

李知前心道，什麼時候也跟知悅學會生氣便跑出去這一招了？真是添。當初知悅跑出去的時候，他正在氣頭上，李母追出門，他也追出去，不過李母追出去是去攔李知悅，他追出去則是攔李母，那時態度強，心想，出去能出什麼事？這世道安穩，治安有序，除非自己去尋死。李母說怕想不開的時候，他還在想，活著的人誰不怕死？有錢後天到晚的養生養生，不就是為了多活幾年，而悠哉遊哉好吃懶坐的人往往更怕死。

可是現實卻給他上了一課，讓他知道不僅怕死，這人一旦有了肋，自然便膽小怕事，還會怕別人去死。生命的脆弱和珍貴，也是這幾天才幡然領悟，昨兒在警局關了一夜，他沒有害怕，反而是想，能安然無恙順順利利活到現在，一方面是自己幸運，更大的一方面是李母妥善照料。雖然知悅是出意外進醫院，但他也逐漸明白李母為什麼說自從父親去了以後就膽小怕事，並不是說遇到事弱被人欺，而是有點小打小鬧就會害怕他和李知悅出意外。

先是給簡兮打電話，發現手機通了沒人接，李知前了眉心，頂著發下樓。

先在社區公園附近尋了一圈，這地方燈昏暗，不太亮堂，這會兒時間晚，沒有行人，想大晚上一個人定然不敢久待。

又去地下車庫取了車，附近的超市已然關門，只有咖啡店和酒吧，大型商場這類地方還在開門營業。華燈璀璨，琳瑯滿目，購商場門口熙熙攘攘不見人散去，繁華落盡燈火闌珊。

一杯咖啡沒喝完，服務員低聲抱歉，說時間已晚，到了打烊時間。

抬手看了看手錶，付錢離開。

順著人行道往公園天橋走，瞧見路燈下兩個環衛工抱團取暖，或許是忙到此刻才顧上吃一頓飯，忽地響起網路上那些關於他們的心酸圖片，幸好春天已到，難挨的漫長冬季緩慢遠去。

雖說誰的家人誰心痛，誰的父母誰憐惜，但對於路人都能施捨同，又怎麼會對李知悅沒有毫憐惜？只是有手有腳有背景，那些沒有的人都在努力謀生活，這個有鞋穿的人卻還不自知滿足，時間久了，那份憐惜自然會變平淡，不過因著李知前這層關係，始終不會置之不理。

高架橋上風景正好，西邊是繁華都市，高樓林立，映在水中央，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虛幻，東邊還在整修拆遷之中，正是李知前剛得的一塊地皮，因為拆遷佔據了整條馬路，攔截著目前還不讓通行。

看板幾乎打滿整個城市，公車和路燈之上隨可見，有吉房旺鋪，也有一梯兩戶高檔住宅。口噴泉，中心條形景觀如畫卷般舒展，人車分流，愜意穿梭于至園林間。廣告詞看見太多次，耳濡目染下竟然能記起幾句。

耳旁清風陣陣，收拾心冷靜許。心的不滿，一杯咖啡竟然便給沖淡。

裹上大抬腳離去，主幹道突然傳來兩聲鳴笛。

瞇起眼看了看，李知前落下車窗往這裡看，橋上機車行人分離，不在一條通道，他被欄桿隔著過不來，中間是半米寬的空道，低頭便見黑漆漆的江面，滔滔流水不絕，即使他靠邊停下車，也跳不過來。

李知前往前指了指，示意下橋，他去橋頭等候。

過去橋距離社區便只有兩步。簡兮心下平靜，抬步過去。

他皺著臉下了車，甩手關上車門。點了一支煙慢慢，抑住擔憂與火氣，許，待走到眼前，深深吸了一口才掐滅。

面無波瀾，平靜如水，語氣裡也沒有起伏，只是說:“走吧，回家吧？”

簡兮抬眼打量他。

“有事回家說。”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怕你想不開尋短見。”他淡淡撇一眼，又若無其事說，“看看你的手機幾個未接，我打一直打不通，就讓老劉給你打，你也不接，找了個你不認識的號碼打，也不接。在江邊站了許久了？我來的如果不及時，是不是得等明天找打撈隊才能尋到你？”

簡兮知道他一定在外面找了久，此刻雖然冷靜，但是冷靜中藏著怒氣，就如同漲滿河槽的洪水，只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崩開堤口。

他打開車門，沖抬了抬下，示意上車。

簡兮腳上頓了頓，說:“方才出來冷靜冷靜，手機沒帶上。惹了人你多打幾個電話不是應該的嗎？怎麼搞得很委屈一樣。你不給我打電話，難不還等著把機會讓給別得男人打？”

李知前瞇起眼不悅地看，“剛才去哪了？”

“去喝杯咖啡，在那辦了個會員，花了些錢，心果然舒暢多了。”

“你倒想得開。”

“有問題嗎？”

“沒有，你花自己的錢又不是花我的錢，我哪敢有什麼問題。”

“誰說花得不是你的錢？”簡兮從包裡掏出來一張卡，正是他給的那張，很用到，今天生氣便用了用，可惜不想逛商場，在一家小咖啡店也沒消費多，“都說談一定要多花男人的錢，這樣他就算不疼人也得疼錢，一想到分手便會沉沒本，什麼大的矛盾都能忍下，老老實實服。”不過這事在他上，肯定不頂用。

舊人說開店就在寸土寸金的地方開了店，其中有多資助是他給的？營業執照加各種公章審批，估計也有他鼎力相助。

李知前不知道心中所想，聞言只搖了搖頭，撐著額頭邊開車邊諷刺說:“辦一張會員卡多麻煩，以後喝咖啡還要跑到那裡去，你要是往後出了國，是不是想喝杯咖啡還要買往返飛機票過來？”

簡兮聽他抬杠，便說:“會花錢才會賺錢，有時間會生活為什麼不能為一杯咖啡往返折騰？唐僧取經歷經九九八十一難都沒說麻煩，比起來這又算什麼。”

李知前想起往事，皮笑不笑道:“我找了你一圈又一圈，你就躲咖啡店想著怎麼花錢？可以，沒病，這思維模式沒病，起碼比想不開悶家裡喝酒強，吐了還得我清理。”

眼看著就到了樓下，簡兮垂眸沒再言語，他停下車子沒有庫，只打開門鎖轉頭看。

簡兮推門下來，見他還在車上，想著這麼稀裡糊塗便罷了，他妹妹住院一大堆事等待解決，這時候吵鬧有些不通達理，何況他能出來找自己便很欣，沒必要再要求口頭上哄一哄，便停住腳步等他一起上去。

他扶著車門站定，想起剛才非著他走的景有些不悅，輕哼道:“方才不是非要攆我走，結果鬧了這麼一出，大半夜不讓人安生……你說我再跟你上去是不是厚臉皮了？要是你半夜突然又要攆我走，我走是不走？你住我那邊的時候，什麼時候見我捨得攆過你？我得思量思量，還有沒有攆人的可能……”

這邊已經見好就收自己找臺階下來了，他竟然還等給他遞臺階下？當下火氣上來，沉下臉說:“是，那你還是走吧。不然的確是厚臉皮了。而且我也不保證什麼時候你再說那種話的時候不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