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時歡都沒有說出那句完整的解釋,在那一句又一句的“夫人”里,尷尬地幾乎無所適從。
“不過是個路人。”顧辭自然知道想要說什麼,溫潤寬道,“今日見了,往后余生可能都不會再見,何必費那個心思同他解釋這些。”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但是……又似乎哪里不對,時歡張了張,總覺得竟然無從辯駁。
“何況,他還趕時間,你同他解釋,他也不一定有那個心思來聽你解釋。”他又說,言語格外自然又誠懇,誠懇到時歡都覺得自己若是再糾結,反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畢竟,被誤解的人也不只是自己一個,顧辭不也沒說什麼?于是稍稍頷首,“也是……”
落后他們一步的含煙,瞠目結舌地看著,看著顧公子背在后的手,指尖悄悄挲了下,又挲了下……總覺得自己可能也許大概……發現了不得了的。
指尖似有余溫,一路熨帖到了心底,沒有人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每晚每晚地做噩夢,夢里渾是倒在他的懷里,想說話,卻已經發不出聲音,張之際又是大口大口的鮮涌出來,染紅了他的月白長袍。
至此,他再也穿不得白。
而此刻,就站在這里,格外鮮活的,會局促、會臉紅,明明只是個尚未及笄的丫頭,偏生端著一清冷的風骨,讓人總想要逗上一逗,卸了眼底深的漠。
真好啊……還活著,而自己,因此也能活著。
只是,這丫頭手臂著實也太細了些,稍一用力就能折斷了似的。時家總不至于苛待了吧……得想個由頭好好喂胖些才是。
思及此,他看向側悶頭走路的小姑娘,“時小姐,走了這許久,坐下吃些東西?”
所以,這位顧公子走了這許久,到底是來作甚的?心中腹誹,卻還是點點頭,依言,“好……是我疏忽了。”畢竟,顧公子之前還纏綿病榻,今日走了這許多路,定是累了。
當下便問,“可需要讓馬車進來?”
“不必。”他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像是在膛里震,聽起來好聽得很,指了指前頭不遠的茶樓,“就去那家如何?前兩日謝絳來過,說是里頭的茶和點心都不錯,時姑娘在太和郡四年,可來過?”
自然是來過,不過次數不多。點頭,“來過,祖父好他家的茶,買過幾回。”
“那便去這家,如何?吃完了正好給老師帶些回去。”
“好。”
……
找了位置不錯的雅間,在二樓,臨窗,對著一片很大的湖,湖心有幾畫舫,約可見活生香、鶯歌燕舞,景致的確極好。
點心也極好,外觀致講究,數量不多,每碟子四五個,造型很好看,有牡丹花的,有小兔子的,也有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裝飾看起來異常清爽的。
“嘗嘗。”顧辭自己不吃,替用茶水洗過了杯子,倒好了茶。
突然自認為很沒有用的含煙,悄悄往后挪了挪……懸在半空的手訕訕地收了,伺候人的活被搶了,這個丫鬟可能也要做到頭了……
含煙丫頭很苦惱,又有些擔憂——覺得這位顧公子對自家小姐機不純,可小姐是未來太子妃啊……這顧公子是想要做什麼?
時歡自然不知道自己后的丫頭腦子正在天倫大戰,低著頭吃點心,東西的姿勢不疾不徐,優雅地賞心悅目,帶著點江南兒家的糯。
帝都地北方,帝都的千金小姐們雖也教養極好,規矩禮儀也足,卻總了些吳儂語的味道。
這韻味來自于時夫人。
時夫人出生江南陸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之。陸家掌控著整個大的漕運,富可敵國,陸時兩家素來好,后又喜結連理,這是帝都人人知曉的談。
只是那一年……
門口,有姑娘怯生生地探腦袋,“公子,可要買折扇,十文錢一把……”
一布麻洗地發白,打著補丁,樸素卻也干凈,臂彎里挎著一只竹籃,籃子里放著大半籃子的折扇,小姑娘人小,被籃子的重量得肩膀都彎了,一邊笑,一邊拽往下沉地籃子,眉頭微蹙。
腳步聲從樓下傳來,人未到,聲音先到了,氣急敗壞地,“你個死丫頭,你自己說說溜上來幾回了!還敢打擾貴客用餐!”
是掌柜的。
他雖不認識顧辭,卻認識時歡,時家在太和郡雖低調地近乎于深居簡出,但畢竟份擺在那里,是連太守都要敬重幾分的存在,誰敢稍有怠慢了去?
人轉眼就過了樓梯拐彎口,那姑娘似乎是急了,朝里了半步,“公子,姑娘,買把折扇吧!”說著,臂彎超前遞了遞。
大半籃子的折扇,扇面是白的,十文錢一把的想來并無題字作畫。
顧辭的臉微沉,正要趕人,時歡已經先他開口,“你走吧,我們不需要。”
聲音微冷,帶著拒人千里的漠,面煞白失了所有。
那姑娘還要說什麼,掌柜已經追了上來,讓人強行將人架走了,自己點頭哈腰賠禮道歉了很久,自始至終,時歡面沉凝。
素來溫雅,何時這般緒外過。
縱然是顧辭,一時間也沒明白怎麼了,只將有些涼了的茶水倒掉,又給換了新的,遞給,“暖暖手。若是不喜歡,讓人趕走便是了,何苦氣著了自己。”
說完抬頭問含煙,“那姑娘……得罪過你家小姐?”
含煙也是一頭霧水,若是旁人可能只是被打擾了不悅,但自家小姐子極好,即便有些不悅也不會流,方才那般……應是嚴重極了。
手中茶杯溫熱,那熱量漸漸安了的浮躁,也知方才有些失態,搖搖頭,面卻還是有些蒼白,“只是有些介意罷了。”
“介意那姑娘?”
“不是。介意……那扇子。”說,苦笑著問顧辭,“是不是……很奇怪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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