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公子更了,牽了馬,帶著隨從,在馬夫表示天快要下雨了還是馬車更實用的時候,大手一揮表示無礙,然后,就在云天里,悠哉哉去吃須經十八道工藝制作的糯米小圓子了。
剛剛走出城門,細細地就飄起了雨來。
謝小公子還未行至那畫舫,糯米小圓子在油紙傘也擋不住的秋雨里,漸漸失去了味蕾上的力,此刻站在城門之外,多有些進而無味、退又顯得傻缺的尷尬的境遇。
但轉念一想,若是此刻回去,定要被顧辭嘲笑,畢竟比“事事講究的人在下雨天去畫舫”更加掉份兒的事,一定是“事事講究的人在下雨天去畫舫走到半道后悔了彈回去”這種行為。
能被人嗤笑大半輩子。
最后一咬牙,還是往前走了。
沒走多遠,隔老遠就看到那畫舫,甲板上人頭攢好不熱鬧,甚至頗有幾分人聲鼎沸的意思。
謝絳瞬間滿復活,眼睛都亮了,手中油紙傘一指那方向,頗有氣勢,“走,去瞧瞧!”
……
待得近了,才發現似有人落了水,甲板上七八舌地,多數是在瞧熱鬧的。救人的也就畫舫的小廝和一兩個家丁打扮的男子,反倒周圍指手畫腳的看客們顯得有些礙手礙腳。
謝絳站在岸邊搖著扇子問隨從,“可知落水那人是誰?”
自然是不認識的,隨從搖頭,暗忖,難道自家小爺還指他通過那倆家丁認出水下撲騰靜越來越小的人是誰?又不是帝都臺面上的公子哥,邊隨從大都混了個眼。
既然不認識,那看戲的熱就了幾分。
這樣的況下,整個畫舫作一團,謝絳自知怕是也沒人有空招待他了,看來今日的十八道工藝小圓子是注定吃不到了。他有些失,轉走,卻見落水者終于被撈起來了。
仔仔細細看了一番,卻也看不出個囫圇樣,只覺得看之下……形狀圓,頭發噠噠全都黏在臉上,只看得到都凍得青紫青紫的,全打著,話都說不出來了。
有眼力見的小廝抱著棉被出來,將人裹了抬了進去。
剩下的家丁咆哮開了,“誰?!是誰推地我家爺!”
眾人竊竊私語,卻沒人說話。謝絳搖頭失笑,“就這種況下,人多眼雜的,誰推了也不會站出來啊,哪家的下人,腦子不大好的樣子……”
卻聽有人說,“我。”
聲音微涼,像是染了這細雨秋風的味道,聲音明明不大,在四周竊竊私語里,卻清晰地擲地有聲。眾人轉,謝絳也下意識看去。
細雨如霧輕籠,風低起,拂過一角素白衫。那人自薄霧后走來,一柄油紙傘,半遮了清霜般的,后是天地湖面寬闊浩渺,宛若上等的水墨畫。
而那人像是這天地間最輕描淡寫的一筆,細品卻愈發覺得正是點睛之妙。
在人群之外站定,纖纖素手抬了抬油紙傘,出傘下明眸皓齒,眼底漠如深秋早霜。
說,“是我推的。”
宛若一石激起千層浪,自出現便悄然無聲的甲板上,突然就沸騰開來,謝絳驀地轉吩咐隨從,“快,去傅家,告訴顧辭若是不來,有他后悔的!”
那隨從不認識時歡,不知緣由,看謝絳表卻也不敢多問怕耽誤了事,匆匆轉離去。
那家丁推開圍著的人群就要上前,卻被畫舫小廝阻了,只能揚著聲音喊,“你是哪家的丫頭?報上名來!敢推我家爺,你知不知道我家爺是……”
“時家嫡,時歡。”
有人吸了一口氣,竊竊私語聲漸起。時家在太和郡可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
那家丁卻不知,愈發地咄咄人,“什麼時家!我公子還是王家嫡子呢!你讓開,如今是這死丫頭傷人在先,你們畫舫還敢包庇袒護不?”
那家丁形高大,很快掙了小廝,沒幾步沖到時歡跟前,卻見不知哪里出來的小丫頭,一柄未曾出鞘的匕首穩穩攔在了對方頸。
那丫頭,看著像是丫鬟,打扮卻也講究,抬著手臂攔著人壯漢的樣子,頗有幾分氣勢,虎兇虎兇的。
倒是那姑娘,自始至終眸都未變一下,看起來弱不風的,竟是淡定如斯。
壯漢家丁脖子驟涼,嚇了一跳,低頭看了眼那匕首,見沒出鞘,又吼開了,“你這丫頭怎麼滴,還想殺人滅口呢?大家伙都瞧瞧啊,這一個兩個的,都想殺人呢!天理何在!我家爺若是有個好歹,我家老爺一定不會饒過你們的!”
含煙翻了個白眼,不想說話,這種傻缺,真不值得出手,更不值得小姐親自出手。
還王家嫡子,王家出這麼個嫡子,距離香火覆滅也不遠了。
有人悄悄拉了拉那壯漢,湊上去低聲提醒,“時家……那個時家……”
被一個小姑娘當中抵了脖子,自覺格外丟人的家丁回頭怒喝,“你莫拉老子!今日哪個時家也沒用!”
“哈哈。”卻有笑聲起,從畫舫階梯上緩步而上,英姿颯爽,意氣風發,一襲白長袍外罩深紫薄紗長袍,步履從容見約流溢彩,可知名貴。
他站在最后一層臺階上,含笑看時歡,“這回回帝都,記得提醒陛下下回下旨一定要抄送一份送到太和郡的……”他蹙眉,偏頭,一系列作做完,才想起隨從不在。
手中折扇頓了頓。
時歡角見笑意,目落在那折扇上,鑲金嵌玉,整整一副扇面的仕圖,好不熱鬧奢華,倒是和謝家小公子意外得……合適。
含煙很有默契,接了話,“王家。”
“太和郡的王家。”很心地強調。
謝絳樂了,暗忖這丫頭真上道,面上卻端著,微微點頭,手中折扇悠悠地晃,“嗯,王家……太和郡的王家。畢竟,這未來太子妃的娘家、當朝帝王之師當朝太傅家在一個王家家丁前都沒用,我謝家……也是怕怕……想來這在太和郡的日子,也得躲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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