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時候,林江的燒終于退了。
含煙不放心,在屋子靠窗的榻上鋪了層被子睡了,片羽著眉心掩了門出去,就看到顧公子抱著已經睡著的時歡輕車路地往時歡的屋子里走……當下片羽覺得,腦袋越發地疼了。
片羽等在廊下,沒走。
過了很久,顧公子才從那屋子出來,表鎮定如水,眼底卻溫到春意泛濫,想必在屋子里頭趁著人姑娘睡著了好一陣耳鬢廝磨……
片羽抱著胳膊,冷眼看顧辭,總覺得這人來關心手下是假,來借機和姑娘花前月下才是真。
幸好,不管真假,這位公子還知道需要關心一下里頭躺著剛離危險的傷患,他站在廊下,語氣冷冷的,方才眼底那些溫散的干干凈凈,“什麼況?”
“毒。”片羽言簡意賅,近乎于輕描淡寫的,“還有些殘留,十天半個月的吃點藥就好。”
“知道什麼毒麼?”
“七步蛇的蛇毒。”七步蛇,顧名思義,七步之必死無疑,經過提煉的蛇毒只會比七步蛇自的毒更強,“幸好是林江,不然就算是我,也救不回來。”
這個對著時歡和含煙惋惜沒有看到林江腑的姑娘,事發以來第一次出了凝重之,“您讓他去做什麼事了?對方竟然連七步蛇蛇毒都用上了。”
七步蛇,毒劇烈,速度極快,兇險異常,而且只出自大極北雪域里,捕殺格外艱難,是以這毒便格外昂貴,輕易是不會用的。
“去調查一件陳年舊事。”
紫兒的案件到這里其實已經算是戛然而止了。但顧辭卻在這里頭發現了不大尋常的事。
紫兒的家鄉,就在落日城外的一個小村子。
旱災那一年,落日城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說是流寇作。只是,之后對這場戰事的結果卻含糊其辭得很,賊寇規模如何?顧言卿領兵多?如何退的敵?
都語焉不詳。
同樣語焉不詳的,就是那場旱災,寥寥數字一筆帶過,只道干旱天災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朝廷撥款救濟開倉放糧云云。撥了多款,放了多糧,歷時多天,都毫無記載。
而影樓收到的消息卻不大一樣。
那一年旱災確實不假,百姓不果腹流離失所也不假,朝廷下令撥款救濟開倉放糧也不假,但……款項被一層一層取,真正到了百姓手中的那些本于事無補,所謂開倉放糧也不過是當地員高價兜售糧食謀取暴利中飽私囊而已。
消息被地不風,縱然有人有心上報,卻也不達天聽。最后,年輕力壯的百姓無奈之下涌落日城意討個說法,卻被顧言卿說了流寇作。
甚至,事后顧言卿因此得了遠在帝都的皇帝陛下親下的詔書,好一番褒獎。
顧辭總懷疑這些年所謂的邊境,都是有心人刻意為之,才讓林江暗中調查,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按捺不住,竟用上了七步蛇之毒。
當著有些過于心急了。
蓋彌彰。
目落在荷花池邊的蘭花上,顧辭眉眼溫和,語速和緩,“去搞點比七步蛇更毒的玩意兒來。”平靜地像是在說,去整點兒夜宵來。
“公子是要……毒死人的,還是毒不死人的?”一樣的平和,語氣類似于在問,公子是要甜一點的還是咸一點兒的。
顧辭低頭,打開折扇,指腹輕輕劃過折扇邊緣,輕哂,“他的命……本公子還不想要。”
“了解。”那就是毒不死人的。于細微慢慢滲,初時并無覺,不痛不,卻在某個時間節點上,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完!
兩人輕描淡寫幾句話的功夫,完了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通。這個平日里看起來有些沉悶、木訥地姑娘,此刻展出來的,卻是遠超同齡人的果決與殺伐。像是平日里藏起來的一魂二魄終于得以歸了位。
片羽,影樓里唯一的姑娘,通醫、更擅長下毒,影樓最厲害的殺手都不敢輕易拭其鋒芒。長著一顆淺淺的梨渦,卻不笑——因為時歡不笑。
顧辭收了折扇,懶洋洋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又駐足叮囑道,“別讓知道。但若是察覺問起,你不必瞞。”
片羽低頭,應,“是。”可以不說,但絕對不能欺騙主子,這是原則與底線。
顧辭緩緩往外走,看著東方天際一線亮白,低聲代,“這兩日……他便拜托你了。”
他用“拜托”二字。
這個影樓里唯一的姑娘,從來都不是他的手下,只是他的同僚。
……
翌日,是個大晴天。
時歡起時,俊俏小丫鬟已經等候多時,說是自家殿下有請。俊俏的小丫頭,一鵝黃的衫,比尋常人家小姐的穿著還要好上一些。
顧言晟對自己的丫鬟小廝倒是好。
時歡獨自一人去了,一進院子就見顧言晟在煮茶,茶香裊裊,是最好的云霧茶。
時歡在他邊坐了,支著下頜看他為自己倒茶。能喝到顧殿下親手倒的茶,著實榮幸。
顧言晟問,“用過早膳了?”
時歡搖頭,他便讓人去準備些點心,然后是片刻的沉默。半晌,顧言晟喚,“歡歡。”
飲了口茶,低著頭應著,“嗯?”
顧言晟言又止,沉片刻,才道,“母后來時讓我帶的話,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
顧言晟眉頭愈發地擰在一起,猶豫了很久,才開口說道,“其實……我和母后都不希你再走的老路嫁進皇家。”看似風無限,其中各種酸楚只有自己知曉。
支著下頜的手悄悄放下,時歡坐直了子,斂著眉眼沒說話。
圣旨已下,時家如何能公然抗旨?
顧言晟沉片刻,輕輕皺著的眉泄了他的憂心,“帝都街頭小兒口口相傳的一句話是,得時家,得天下。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圣旨賜婚,屆時你會為皇室奪嫡之的犧牲品。如若得不到你,便想方設法地毀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