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百里飛燕早起下樓時,夏侯樽已經坐在大堂桌子旁了。
“賢弟起了,昨晚睡得可好?”
“還不錯。”
百里飛燕在他的對面坐下,夏侯樽招呼著伙計再上一副碗筷。
早餐是清粥小菜,外加焦圈兒和油條。
百里飛燕胃口很好,吃飯也利落,看那模樣倒是比夏侯樽還要豪爽兩分。
而夏侯樽呢,百里飛燕笑看他:“大哥,你格雖豪邁,這吃相卻是異常斯文啊。”
夏侯樽一愣,這一點他的確沒有注意到。
不過也好解釋,“你大哥我曾經也是世家出,后來家道中落才做了這浪子,多年養的習慣也不是輕易就能改的。”
“原來如此,我就說大哥舉手投足頗有涵養,形容落拓仍保留著清貴之氣,不是一般家庭出來的。”
“賢弟還真是眼力過人啊。”夏侯樽又一次生出了警惕,告訴自己在百里飛燕面前再微小的事都不能大意。
“哈哈!走南闖北的,也就靠這雙眼力了。”百里飛燕笑道。
那渾由而外散發的瀟灑與豪氣,比夏侯樽強裝出來的也不知道要自然多。
還有那種年輕人與生俱來的驕傲和意氣風發撲面而來,讓夏侯樽都有些心曠神怡,時常忘記面前人是一個子。
“賢弟待會兒就上路了?”夏侯樽問。
“是啊,北境路遙,得早些啟程。”
“大哥與你同行如何?”
“唔,大哥也要跟我一起走?”百里飛燕故作意外道。
“我四海為家,正愁著接下來往何去。聽聞賢弟到北境要救兩個人、殺兩個人,也很有興趣隨賢弟去見識見識。當然要是賢弟不方便的話,大哥也不勉強。”
“哪里的話,飛雪公子能與我同行,那可是我的榮幸。”
事就這麼定了下來,兩人用完早餐,準備好了盤纏,便上路了。
一路上,夏侯樽念著百里飛燕是孩子,總想著多照顧一點兒。后來發現況完全相反,百里飛燕不怕苦不怕累,邦邦的干糧照吃不誤。
夏侯樽雖然也能堅持,但貴為王爺這種生活還是讓他有些不習慣。
楚王雖然也上過戰場,打過不勝仗,可因為份貴重底下人也不會真的讓他跟其他將士一樣,吃穿用度在軍中都是高規格的。
夏侯樽也自恃份,并不提倡和將士們打一片。
他認為上位者還是應該要保持自己的威嚴,讓底下人敬畏。
百里飛燕看著夏侯樽啃著一塊干糧半天都沒咽下去,連喝了好幾口水好不容易吞下仿佛還哽住了,抓著脖子難得厲害。
暗暗搖頭。
跟夏侯洙一樣氣。
百里飛燕不由想起前世帶著夏侯洙周嫣逃避追殺時,那兩人就是一點苦都吃不得。干糧也吃不下去,還一吃就吐。
百里飛燕心疼兩人,逃亡同時還在想著給他們獵一些野兔什麼的,烤好了讓他們吃。
他們吃飽了就睡,百里飛燕又要戰斗又要照顧兩人,完了還得守夜,怕追兵隨時追來。
那時想著兩人子骨弱,又過慣了優渥的生活吃不了苦,會這樣表現不奇怪。三人中也就手最好,理應多照顧他們一些。
何況夏侯洙是人,周嫣也和同姐妹,保護他們照料他們也是心甘愿做的事。
可結果又怎麼樣呢?
拼死拼活將他們從敵人手中救出來,像個老媽子一樣照顧兩人唯恐他們堅持不下去,自己累得夠嗆還總想著讓他們多睡一會兒。那兩人在算計時,可沒有過半分心。
百里飛燕知道,這世上的人并不是都如夏侯洙和周嫣那般狼心狗肺。可重來一世,百里飛燕也只愿意對那些最在意最看重的人掏心掏肺。
夏侯樽顯然還不值得百里飛燕在意。
所以只是撇過頭,當作沒注意到。
吃不吃,反正的人又不是。
夏侯樽艱難吞咽了許久,才將一塊干糧勉強吃完。
“這離下一個城鎮還得多久啊——”夏侯樽心里嘀咕著。
這幾天宿在野外,吃著干糧,他可是一點勁都沒有。再來個幾天,恐怕能去掉半條命。
可為什麼他都這樣了,百里飛燕都不關心他一句,太沒人了。
實在忍不住,夏侯樽便主開口:“賢弟,大哥累了,咱們多歇一會兒。”
“大哥,離下一個城鎮只有十多里了,咱們走快些,就能到城里面去過夜了。還能找個客棧,好好洗個澡睡一覺。”
“還有十多里……”
夏侯樽現在是一步路都不想走了。
連續幾天騎馬,屁都快開好幾瓣了,還有那火辣辣的日頭,燒得他臉都疼。
他真有些佩服這個姑娘了,大男人都不了,渾然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大哥,路途遙遙,一路上很苦的。我看大哥這幾天跟著有些勉強,想來是不習慣這樣趕路,要麼大哥到了下一個城鎮就留下來,好生休息一番?”
怎麼能讓一個姑娘小瞧呢?而且就這樣半途而廢,那麼他前些天吃的苦啃的那麼多干糧又算是怎麼回事?
“不行,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答應要陪賢弟一起前往,那就不能食言。”
“大哥——”
“賢弟不要說了,我已經決定了。”
“不是,大哥,我很佩服你的堅持和義氣。”百里飛燕似是有些為難說道:“只是大哥這一路上已經耽誤我不的時間了。”
夏侯樽:“……”
“咳咳。”百里飛燕尷尬咳嗽了兩聲,“那個大哥,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啊,就覺得咱們兄弟麼有什麼話就直說。大哥愿意與我一同前往我是真高興,這幾天看你吃苦我也是于心不忍,但想到大哥堂堂男子漢,被我一個小白臉照顧那也損面,便一直視而不見。”
“只是我到北境實在有重要的事不能耽擱,大哥每走幾里路就要停下來歇一歇,兄弟上不說,心里焦急啊。”
夏侯樽:你就是嫌棄我了……
楚王這次是真的委屈了。
為了這百里飛燕,他啃了幾天的干糧,屁都快變八瓣了,換來的卻是一句:“你拖我后了。”
還能忍嗎?
夏侯樽問自己。
不想忍,但最終他還是忍了!
“這樣吧賢弟,到下一個城鎮咱們雇一輛馬車。騎馬雖快,但不只是馬,人也需要休息。大哥我有錢,多雇兩個趕車師傅,路上勤換馬匹晝夜兼程就能早日趕到北境了。”
說著,夏侯樽還特別憋屈地表示:“大哥也不知道耽誤了賢弟這麼多時間,你就讓我表一下心意,也不用替我省錢,接下來這一路你放心給大哥安排了。”
夏侯樽告訴自己,他這樣做也不只是為了百里飛燕,他是替自己著想。實在不想啃干糧也不想天天在馬背上顛來顛去的了。
哪里知道這等好送上門,百里飛燕還有些不愿意接。
“我騎馬好的,不過大哥……行吧!就依大哥。”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本王又出錢又打點的,讓你跟著一塊福你不歡歡喜喜接還這麼勉強?
夏侯樽心里狂吐了一口。
對百里飛燕路上積攢的那點好消失得一點不剩。
這個人真的好討厭啊!
怎麼就能這麼討厭!
每次上,都是被氣個半死。
尤其是這次,他都還不能發作!也不能甩臉子!
“噗——”想到這兒夏侯樽又噴了一口老。
“哈哈哈——”百里飛燕忽而笑了,看著夏侯樽道:“大哥,小弟一直以為你是個英雄好漢,但這幾日相下來發現大哥更像是個寶寶~”
“啥?”夏侯樽腦袋有些暈。
他沒有聽錯吧?剛才說了什麼?
驍勇善戰、英武不凡的楚王,說是……寶寶?
“大哥走幾步路就嚷著累,吃個干糧差點將自己噎死,我看大哥這樣就算是行走江湖,也得帶十個八個手下照顧,可不是個寶寶麼。”
“……”丟臉,真丟臉。
被一個姑娘說是寶寶,一世英名在這刻毀于一旦。
“得了!”百里飛燕重重一拍夏侯樽的肩膀,“不為難大哥了,到了下一個城鎮都聽你的安排,我也跟大哥福。”
嗯~
雖然還是很可氣,但這話讓他心里稍微舒服了那麼一點點。
“賢弟,其實我騙了你,你應該早就看出來我不是白飛雪了吧。”都到這種時候了,不坦白也沒有意思。
“啊,大哥跟我說你的名字時我就知道了,因為白飛雪正是我。”
“……”這人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啊,繼續瞞下去不好麼,你也這時候坦白,讓本王好生尷尬啊。
本王是裝作驚訝好呢,還是故作深沉,表示我也已經知道你的份了?
“行走江湖麼,多個心眼也不是壞事。大哥愿不愿意吐真名,在小弟這兒并不重要。”百里飛燕倒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兄弟爽快!既然如此,過去的就讓它過去,重新認識一下。我姓鐘離,鐘離樽。是晟京城鐘離家的爺,因為不了爺爺強行給我安排的婚事,便離家出走。哼!我未來的媳婦我要自己挑,才不讓他安排我的人生呢。”
百里飛燕:“……”
所以這是在打的主意嗎?
已經知道了的份,故意來接近?
認為對夏侯洙有變化,他有機會趁虛而?
百里飛燕尚不能完全確定,但也不認為像夏侯樽這種人會隨意編一個理由。
再看看好了。
“我就說呢,大哥一看就是個沒吃過苦的大爺,這些日子讓大哥苦了。”
“賢弟,大哥的確生慣養了些,但同樣也是個男子,你可莫要笑話我喲。”
“不敢,小弟對大哥只有尊敬。”
兩人正說著話,一群馬匪卻突然出現將他們兩個包圍了起來。
百里飛燕包括夏侯樽對這場景都很鎮定。
夏侯樽雖然吃不了苦,但也不會怕了這群貨。
為首的是一個獨眼人,左邊眼睛用黑眼罩捂著,長相很是兇狠。
“大哥,運氣不錯啊,回寨途中還能遇見兩只羊。”他后一人道。
“可不是,算這倆小子倒霉,上了我們!喂,將你們的錢財都出來,爺心好便饒你們不死!”
百里飛燕二話不說將兩個包裹丟了過去。
“喲,很識相啊!”
那帶頭的都有點驚訝。
平時去打劫,也常常有人出于害怕會主出財,但都哆哆嗦嗦還反復求證是不是真會放了他們,或者是跪地哀求,這兩位坦然干脆得很。
“東西也給你們了,是不是該放我們走了?”百里飛燕問。
“誰知道你們值錢的東西是不是放在包袱里,要是放在你們上呢?將裳都給下來——”
聽到這話,夏侯樽眼里閃過一抹厲。
幾個賊也敢這般囂張?
百里飛燕笑了笑,“我說幾位,那包袱里也有些銀兩,你們見好就收不好嗎?非要人太甚,小心錢財拿不到,還得把小命丟在這里!”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百里飛燕面龐含笑,雙眸卻點上了寒。
周遭的空氣都仿佛瞬間繃了起來,竹葉飄飛,樹木沙沙。
“老大,那小子似乎是個茬啊。”
這殺氣都凝實質了,他們好歹也干了多年的買賣,能存在至今,眼力還是不錯的。知道有哪些人惹不得,對危險也有足夠的敏銳度。
“哼!不過就是個小白臉罷了,能有幾分本領?”
老大出手示意了一下,便有兩個馬賊站了出來。
“試探一下那小子有幾斤幾兩。”
到底是謹慎,沒有莽撞的開戰,而是先試探。
百里飛燕看出了他們的意圖,還不等那兩人走出陣營,形一。
人如同一縷云霧般,迅速閃現到了他們的前,下一刻又回到了夏侯樽的旁,手一拋,將從那兩人手里奪來的刀扔到了地上。
“喝!”周圍一圈的氣聲。
有好些個馬賊甚至是忍不住了眼睛,懷疑剛才是眼花了。都沒有看清那個小白臉的形,一切就結束了。
“現在,可以讓我們走了嗎?”百里飛燕凝視著馬賊頭領的眼睛問。
那頭領臉變了幾變,然后將兩個包裹重新扔了回來,一句話都沒有說,率領著自己的屬下撤了。
“那個頭領,倒有點見地,也有自知之明。”夏侯樽道。
百里飛燕點點頭,“的確。”
在知道對方不好惹之后,能放棄財果斷撤走;明明面子,卻能迅速衡量出什麼對他們更為重要,在馬賊中也算是聰明的了。
“你輕易就可以對付他們吧,為什麼還愿意出財?”夏侯樽問。
“你不也是?”百里飛燕反問。
夏侯樽笑笑。
百里飛燕說道:“出門在外,能不惹麻煩就盡量別惹。殺了這批人,也會被其他馬匪盯上。他們在當地比我們基要深得多,而且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不介意使用。錢財只是外,如果出錢財就能免了這些麻煩,沒必要跟他們糾纏。”
如果是前世,以百里飛燕的格那可能要除掉這幫馬賊,免得他們再禍害其他人。
可天下將,大晟國百姓這些年日子過得并不好。流寇馬匪特別多,也不是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要想改變這世道,換個更有為的皇帝、推行更有助于百姓民生的政策才最為實際。
“走吧,又耽擱了不時間,還得在天黑前進城呢。”
百里飛燕說著,當先上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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