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憐道：“未曾有幸麵見雨師, 竟不知雨師是位公主……”

那邊，宣姬咬牙道：“你……了什麼手腳……為什麼……我……不了！”

雨師把目從裴茗上收回，答道：“我帶了雨龍劍來。”

謝憐道：“雨龍劍？”

花城道：“雨師國的鎮國寶劍，為曆代國主所有。被雨師煉化為法寶, 對雨師國人有天然的震懾力。宣姬又是叛將, 心存畏懼，做賊心虛, 自然隻能跪著照辦。”

雨師讓宣姬彆, 就當真不能再。容廣道：“你不了, 我自己來！”說著就要再捅裴茗一劍，而他剛刺進半寸不到，一陣紅的煙霧開, 噹啷一聲，穿過裴茗口的那把長劍消失了，而一把食指長的小劍掉在了地上。容廣怒道：“怎麼回事？我怎麼也不了了？！”

謝憐等人終於不再遠觀, 走了出來。花城看了一眼地上那小得簡直像是一把玩的明劍，笑道：“這樣就順眼多了。”

雨師溫聲道：“放開吧, 宣姬。”

宣姬的手開始不控製地從裴茗嚨上拿下來，可畢竟不甘, 雙手痙攣著道：“我不放！我已經抓到手了, 我不放！”

雨師道：“如果你一定要抓些什麼才能甘心, 何不把你丟在地上的撿起，重新抓在手裡。”

那鎮國寶劍的威力畢竟太強，宣姬還是被猛地拉扯下來, 跌落到地上。一狼狽不堪，披頭散髮地道：“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真以為自己是國主嗎？我看你是忘了你的國主是怎麼來的！我不承認，我不承認你！”

雨師闔眸, 微微搖頭。一旁的半月瞅準機會，猛地拋出一個罐子，直接把宣姬收了進去，迅速封牢！

至此，一片狼藉的源頭終於被收服。謝憐走到裴茗邊，扶了一把，道：“裴將軍冇事吧？”

裴茗道：“死不了……不過，太子殿下。”他懷疑道，“我說，你們不會早就來了吧？”

謝憐：“……哈哈哈，怎麼會？”

他撿起地上被小小幾寸的明劍，裴茗看著他手裡的東西，道：“雨探花，你這個封印牢不牢靠？該不會又一就碎吧。”

花城道：“廢話。除非你手握劍柄，輸法力，同時心中決意將它放出，否則，無論如何都不會無意解開或是中計解開。”

裴茗這才吐出了一口長氣。而從戚容逃的農人們都衝了上去，恍如見了爹媽：“雨師大人！”

這邊幾人轉過。謝憐微微欠首，道：“雨師國主。”

雨師也已從黑牛上下來了，一手牽繩，欠首回禮：“太子殿下。”

這一禮，謝憐視線無意中掃過頸間，微微一怔，隨即道：“當年仙樂大旱，承蒙閣下借雨笠之恩，雪中送炭，未曾當麵道謝，今日終於得償所願。”說著又是更深一禮。雨師站著冇，等他行完禮，才慢吞吞地道：“我想，若不讓太子殿下行這一禮，您是不會甘休的。既然行過了，那自此便忘了吧。”

說話音清平，語速和緩，帶一點微笑，顯得格外從容。突然，一個聲音道：“喂裴茗，丟臉嗎？要人來救，還是雨師篁！嘿嘿哈哈哈哈……”

雨師神不變，從容依舊，裴茗卻不大從容了。那頭黑牛也突然衝裴茗噴起了氣，搖頭甩尾。雖然它並不是衝花城，但謝憐也知道牛看到紅就生氣，想起幾次被頂被追的慘痛經曆，趕擋在花城麵前，怕這牛看見花城的紅更加興，同時眼疾手快地往那小劍上了張符，封了容廣的口。裴茗再不說話就不像話了，於是，他了鼻子，客氣地道：“多謝雨師國主救助小裴之恩。”

雨師也很客氣，拱手道：“舉手之勞。”

半月過來拉住雨師的袖，道：“雨師大人，裴宿哥哥暈了……”

花城抬頭瞭，道：“先回地麵上吧。”

溫飽問題，找雨師鄉的人解決是最有用的了。因為雨師掌農，他們往往隨不離吃的。回到地麵上，一夜已經過去，太出來了，雨師從黑牛褡褳裡取出種子，尋了片地，當場播下，不多時就長出了一小片莊稼。

幾個了許久的歡聲一片，謝憐想起穀子大概這幾天也吃得不好，醒了他。然而，穀子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問他爹在哪裡，以為他爹又把他丟下了，哇哇哭了一陣，引玉不得已把那個其醜無比的綠不倒翁給他玩。穀子聽說這個就是他爹，如獲至寶，再不哭了，一邊抱著一邊吃地瓜。謝憐、花城、雨師、裴茗則坐在另一邊商量正事。

前方，已經能看見銅爐了。近看發現，下麵的山居然有大片大片的是赤紅，彷彿周染，上方則是蒼蒼積雪。謝憐道：“如有必要，我們恐怕得爬雪山。不小裴將軍，半月、穀子、這幾個都要留在這裡，不能再往前走了。”

裴茗一邊拿著藥瓶堵傷口，一邊搖了搖頭，歎道：“出師不利，接連挫。”

這八字當真是他一路寫照，真是倒黴死了，鬱悶得很。雨師端坐於謝憐側，略一思忖，道：“殿下，你們此次前來，是要把有可能絕的妖魔鬼怪一網打儘，那麼，有一位，恐怕需要留心。”

謝憐來了神，道：“雨師大人路上遇到什麼了嗎？”

雨師微一點頭，道：“來時路上，見過一個白年。”

謝憐輕輕“啊”了一聲，道：“您說的這個我們路上也聽說過，許多妖魔鬼怪都十分害怕他，我們也險些就遇上了。您親眼看見他了嗎？如何的？”

雨師道：“慚愧。全仗護法坐騎腳力驚人，那年也並無糾纏興趣，否則，難說對上後結果如何。”

謝憐又道：“他是如何樣貌？”

雨師道：“樣貌看不清，因為他纏了滿臉繃帶。”

纏了滿臉繃帶？！

謝憐愕然：“郎螢嗎？！”

裴茗皺眉道：“太子殿下識得？”

謝憐道：“我也不確定。”當即轉向花城，問道，“三郎，郎螢的確是在鬼市吧？”

花城也是神凝重，頓了片刻，才道：“之前是，現在是不是，就難說了。哥哥不防再問問清楚。”

謝憐便繼續確認：“雨師大人，您說的這個滿臉繃帶的白年，是不是十歲出頭，或者勉強算大一點兒也行，總之是個很瘦弱的年？”

誰知，雨師卻道：“並不。那年約有十六七，量與殿下接近。”

“啊？”這個卻超乎謝憐意料之外了。他道：“十六七歲？郎螢可冇這麼大。”

到底是不是他？憑現有訊息，猜不出什麼來。裴茗丟開那個用完的藥瓶，道：“反正到最後都會進銅爐的，等著便是。”

畢竟是武神，他恢複能力奇快，一瓶靈藥用完，那般嚴重的傷口已癒合六七。這時，雨師微微側首，道：“裴將軍為何冇有佩劍？”

裴茗似乎冇料到雨師會主問自己問題，一時冇想好怎麼回答，而一旁終於醒過來的裴宿一邊吃烤地瓜，一邊道：“裴，將軍的，劍被，折了。”

裴茗道：“吃你的地瓜。”

於是裴宿不說話了。雨師聽了，略一思索，取下自己的佩劍，雙手遞給了裴茗。

並無任何異樣神，言行舉止都十分得，裴茗卻是神微變，彷彿看到遞過來一條毒蛇，遲疑片刻，道：“多謝。但這是雨師國鎮國寶劍，到裴某手裡，恐怕不大合適。”

雨師溫和地道：“雨師國早已覆滅百年了。裴將軍乃是武神，用劍高手，目下既是為阻攔鬼王出世，此劍在你手裡，比在我手裡，更能發揮作用。”

裴茗又遲疑一陣，仍是客客氣氣地推拒了，道：“裴某謝過雨師國主。不必了。”

見狀，雨師也不再勉強。幾人又閒聊幾句，雨師還問過他們是否有風師的訊息，謝憐才知風雨二師關係不錯，師青玄經常去雨師鄉吃喝玩樂，黑水事件後許久都冇再去，雨師也派人出去尋過，無果，不由唏噓。

眾人約定，再修整一個時辰就繼續上路。謝憐走開了一段路，本想隨便找棵樹靠著躺一下，花城卻不知從哪裡找了一堆繩子和布料，在兩棵樹之間搭了兩個鞦韆床，兩個人上去蹦了個夠，躺得十分愜意。躺了一會兒，謝憐枕著自己雙手，奇怪地道：“三郎，你覺得裴將軍乾什麼不收雨師大人的佩劍？”

一個武神冇了武還不趕找一把，等著被人打嗎？

花城也枕著雙手，悠悠地道：“裴茗這種人，雖然喜歡人，卻未見得很瞧得起人。對於自己被人救，還是人，還是以前認識的人，肯定十分惱火，自覺丟臉。況且，從前雨師還拿過他的後人，他恐怕覺得雨師這次是故意看他笑話，怎麼可能拿劍？”

兩人的鞦韆床一起嘎吱嘎吱地搖晃。謝憐道：“哎，真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對了，三郎，不知你注意到冇有，雨師大人頸間，有一道陳舊的傷口。”

花城道：“不用注意也猜得到。‘公主自刎’嘛。”

謝憐微微起，道：“果然。”

花城道：“哥哥可有發現，雨師說話略慢？也是頸間陳年舊傷所致。”

謝憐道：“啊，我還以為是個所致。話說回來，既是公主，為何要自刎？宣姬那句‘你忘了你怎麼當上國主的嗎’也教人好生在意，能是怎麼當上的？”

花城也起了，道：“說來話長，長話短說。”

原來，雨師篁雖然是雨師國的皇族後裔，但是，第一是兒，第二為宮人所出，地位並不高，加上格靦腆，不善言辭，上麵的十五個哥哥姐姐，下麵的弟弟妹妹，哪一個都比寵。

雨師國皇家道場是雨龍觀，按照慣例，曆代國主都要挑選一位皇室後裔送去清修，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以表誠心。聽似大氣，實際上就是個苦差，因為雨龍觀是苦修法，什麼仆從細都不許帶，去了還要乾活。以前都是推來推去，實在倒黴上了就重金買個替替自己去。到這一代，挑都不用挑，直接就定了雨師篁。

聽到這裡，謝憐搖了搖頭。雖同為皇族，同皇家道場修行，雨師這經曆可與他大不一樣。他道：“難怪宣姬言語中不大看得起雨師。”

花城道：“自然。宣姬雖不是公主，但也出顯赫，追求者眾多，在王公貴族裡比雨師篁重視多了。”

然而，現在宣姬卻把自己弄了這樣，難怪不了還能安然種地的雨師。雨師勸放手，在眼裡隻怕是高高在上的風涼話。

總之，從此，雨師就在皇家道場裡以清修度日了。直到某一日，雨龍觀來了幾位貴客。

須黎國和雨師國並不是一下子就撕破臉皮的，之前也有些虛與委蛇，客套過場。為了維持虛假的和平，須黎國派了幾位皇族、將軍和文臣赴雨師國國宴，順道參觀雨師國的皇家道場。這一日，雨師篁去清理道觀屋頂上的瓦片，要下來時卻發現，梯子卻不知道被誰搬走了。

底下看到一個人在上麵下不來，都覺得好玩兒，連雨師國的公主皇子們都在掩口而笑，隻有一個須黎國的將軍笑了幾聲後，飛上去，把帶了下來。

這位將軍，自然就是裴茗了。謝憐心中正想裴將軍這人還真是那啥的，突然一個聲音道：“裴茗這廝到哪裡都這個德，就跟狗到哪裡都要撒尿似的！”

謝憐一下子被他那個充滿惡意的俗比喻拉了回來，回頭一看，拿起那把了無數倍的明小劍，道：“容將軍，你什麼時候把封口符給衝破的？看來你真的很想說話啊。”

容廣道：“彆封我！讓老子說！裴茗乾過什麼齷齪事我瞭如指掌，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他明知道須黎國馬上要打雨師國了，還把雨師國七八個備寵的大公主都迷得死去活來爭風吃醋，你們說他這人是不是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