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夏,正是草長鶯飛,花木蓬的季節。
韃虜們仰仗生存的牛羊都要在這時飼養,連同戰馬一起喂到膘壯,隻等著秋涼以後殺燒搶掠,囤取資。
大渝王朝的將士也因此得到機會休養生息,開墾荒地,又或者回家探親。
為將軍的江繼祖早已習慣,正提著筆琢磨寫點家書,順便把收集來的小玩意給薑笙寄回去。
外出征戰數十年,除了時思念過父母,他還沒有那麽迫切地想要回京去。
可惜人在外不由己,這兩年與韃虜的征戰愈發膠著,先帝拿命拚出來的領地不能退,小將勇猛但畢竟稚,總要有個能夠扛在前頭的。
無數的思念隻能文字,再積攢巧稀奇的品,由驛捎帶回京,送到他那圓潤俏皮的小兒手上。
“將軍,又寫家書吶。”副將掀開簾子進來,克製不住笑意,“都說人老了最思鄉,將軍這幾年老地有點快。”
“金副將莫非是荒地開墾完了。”江繼祖糙的大掌撂下筆,“我想我閨怎麽了,你就不想你那兩個臭小子?”
“將軍都說是臭小子了,怎麽會想。”金副將滿臉嫌棄,“可惜這兩年沒能回家,想讓夫人再生個閨都生不了,還是將軍好啊,兒雙全也就罷了,小將軍勇猛無雙,姑娘……姑娘珠圓玉潤。”
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尋找詞匯了,可薑笙一沒有出姿容,二沒有端莊嫻靜,連小都隨了江家人的壯結實。
珠圓玉潤,大概是金副將能夠出來最好的詞匯了。
江繼祖瞪了一眼過去,想起來圓潤又貪吃的小丫頭,很快又笑了,“你懂什麽,的孩最好養,健健康康不生病,比什麽都強。”
“是是是,姑娘又乖巧又可,還給咱們供吃嘞。”金副將趕描補,眼不自覺往帳子中瞥。
這也是他今天來主將帳篷的目的。
繼認爹以後,薑笙在安水郡的作坊就不止給方恒所在的隊供臘腸臘,還給江將軍所在的主營送上不。
為此特意叮囑張叔擴出三家作坊,將半個安水郡的姑姑姨姨都招進來,盡可能地煙熏曬烤。
好是江家嫡的名頭在北疆響當當,壞是搭進去不積蓄。
所有送過來的臘腸臘,都是無償。
江將軍心疼閨,又拿不出軍餉購置,隻得寫信給江老夫人,從悠然居裏提出銀錢送過去。
卻遭到了薑笙的拒絕。
小姑娘振振有詞,“我能給三哥送吃,當然也能給爹爹送吃,拿了悠然居的銀錢豈不是等同於爹爹自己買,那我會疚的。”
哥哥有的,爹爹也有。
很錢財,但更自己的家人,錢莊裏的銀票固然能帶來快樂,堆積過多也就變冰冷的數字。
二哥說過,錢是活的。
要麽拿來賺更多的錢,要麽拿來換更好的生活。
兩家九珍坊的盈利足夠支撐安水郡四家作坊,更別提逐漸為京一景的百味生。
江繼祖無奈收回銀錢,心中卻愈發慨,他何德何能,竟然擁有這樣乖巧懂事,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閨。
尤其是,在丟失十一年以後。
“失而複得的珍貴,超越原本擁有。”
他提筆落下這句話,才看向金副將,“天氣已經轉暖,能吃的新鮮類更多,臘臘腸也愈發不方便做,我讓安水郡停了供給,等秋冬再送。”
就理論上來說,能吃新鮮類,肯定比臘味強。
但軍營裏就有人好那一口,臘獨特的風味是任何獵都取代不了的。
金副將有些失,“那屬下就回去墾荒地了。”
當真是轉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江繼祖啼笑皆非,沒想到臘臘腸的魅力那麽高,他看了眼帳篷外頭,三兩下翻到箱籠最底部,出裏頭兩流油的臘腸。
“看來這僅剩的一點,藏不住嘍。”他笑著,將臘腸置於桌上。
家書還得繼續寫,小件們都被舊服仔細包裹,流油的臘腸裹在黃油紙中,隨著帳篷門口的風吹來,油紙獵獵作響。
一切都是那麽好。
直到,敵襲的號角聲響起。
“將軍,韃虜突襲,突襲我們……”另一個副將踉蹌著過來,“第一第二第三第五小隊已經集齊完畢,請問將軍是否迎戰?”
迎戰當然是要迎的,隻是韃虜們最該修生養息的時間裏突襲,有些過於反常。
江繼祖看了眼還剩兩個字的家書,到底還是撂下筆,披上戰袍,“先行防,派哨兵查探敵。”
外頭金燦燦的,照進帳篷裏,黃紙半裹的臘腸愈發油潤,薄薄的油脂順著壑蜿蜒,最後聚在尾端,滴在家書空白。
“嗚嗚嗚嗚~~~”
“嗚嗚~~”
號角聲一陣接一陣地響起,不同的次序串聯出不同的含義。
“敵軍突襲,恐怕用大量人手。”金副將側耳傾聽,“這太反常了,無比反常。”
“難道是趁我們不備,想要多搶些資?”劉副將皺眉。
江繼祖搖了搖頭,“草原遊牧民族殺傷搶掠,在於冬春食不果腹,夏天是收獲的季節,倘若因為進攻我們錯過飼喂牛羊,對他們來說才是得不償失。”
突襲要是真的有用,這麽多年也不可能一到夏季就休養生息,幾乎為雙方的默契約定。
“一定有什麽了不得的異常。”江繼祖輕叩桌麵,“迎戰還是要迎的,韃虜既然打過來,大渝王朝的將士們就不可能退,隻是這場仗需要謹慎再謹慎。”
“劉副將帶領一三小隊在左側迎戰,徐副將帶領二五在右側包圍,金副將帶領四小隊跟我正麵相抗。”
他很快布下軍令,並安排出戰。
不管怎麽說,敵人來了就得迎,敵人衝了就得打。
在邊疆,為將士,使命就是保護國民,守衛疆土。
他不再看沒寫完的家書,出慣常使用的長矛,決絕而淩然地騎上馬兒,奔赴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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