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條無葉土生煙,隴右大旱,百姓飽饉。”宣王斜睨著他,眼尾拉出冷銳的弧度,竟好似在看令人厭憎的一死。
魏王心頭一。
那種自年時代起,便牢牢刻他骨子裏的,對宣王的又懼又怕,還有憎惡的記憶,一下又被勾了起來。
隴右大旱與我何幹?
魏王想這樣說。
但話到邊,他及時按住了。
宣王下一句便是問他:“怎麽?父皇勒令宮中削減開支一月的旨意沒有落到你的案頭嗎?”
其實隴右旱災,還真影響不到魏王砸翡翠還是扔銀子。
但宣王這話一下就和聖意勾連起來。
魏王若真敢說“與我無幹”,後腳就會被狀告至聖前。
魏王驟然出笑容:“是我舉止魯莽了,一會兒自然有人下水拾起。”他話音一轉:“兄長在軍中多年,越發嚴酷了。不知等到側妃府,若是不慎打碎了珍貴之,兄長也會對說這番話嗎?”
宣王還是那樣平靜的語調,反問他:“你在父皇跟前也是如此嗎?”
魏王噎住了,再不敢問宣王。
他無奈坐下,與薛清茵道:“嚇住你了吧?宣王殿下素來如此。有一回,四公主還險些被他活活嚇死。”
四公主言又止。
被人當眾揭短,那滋味可不好。
薛清茵滿臉無辜:“我覺得宣王殿下不嚇人啊。”
魏王作一滯。
薛清茵低聲道:“他說的話也很有道理。”
魏王心下微惱。那就是我沒道理了?
魏王忍不住怪氣:“是嗎?薛姑娘的膽子著實不一般。不過,你們大都隻知本王的這位兄長戰功彪炳,但可知他是怎麽攻下北狄的?”
魏王說著話,還忍不住悄然覷了一眼宣王的臉。
宣王端坐,手茶盞悠閑把玩,竟然完全沒有要打斷他的意思。
似是要看他今日能說出些什麽玩意兒來。
魏王很不了宣王這般姿態。
就好似全天下就他一人雲淡風輕,不如山。
魏王當即道:“他屠盡了北狄的王庭。”
薛清茵心說這個我知道。
我在書裏看過那麽一兩句!
“他將王族中人,斬去頭顱,堆疊塔。每顆頭顱仍怒目圓睜,流淌而下,幾乎匯河流。以致後來兄長還朝,滿朝文見了他,都覺得他上仍舊帶著一濃重的腥氣……”
“啊。”秋心忍不住輕呼一聲,往後了子。
再看薛清荷麵也有些發白。
此此景,魏王很是滿意。
但當他將目落在薛清茵臉上的時候……不怕?竟然還是不怕?
當年宣王還朝,魏王和他打了個照麵,都忍不住心肝一,後退了兩步。
薛清茵聽得津津有味,問:“還有呢?”
宣王在原書中,大多是著重挑了他上的大事件來寫。其餘細節一概沒有。
薛清茵這會兒就跟聽故事一樣,權當把當時沒看過的細節給補全了。
魏王:“……”
還沒聽夠?
但已經起了個頭,加上宣王也沒有出聲阻攔,魏王麵上掛不住,便也隻有繼續往下講,道:“兩年前,嶺南孟茂造反,宣王將他拿下之後……”
“好了。”金雀公主突然出聲打斷。
冷冰冰地盯著魏王道:“說這些有什麽趣味?”
魏王歎氣:“我隻是覺得兄長常居軍中,待我們竟沒有半分骨親,冷酷得很,還從不更改。”
薛清茵喝了口茶,很認真地對著他指指點點:“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你的問題呢?”
魏王:?
他的表呆滯了下。
他的問題?
金雀公主在一旁差點笑出聲。
魏王依仗父皇寵,又有婉貴妃等人在後做倚靠,他自己也是廣羅天下文士,扮得一個好賢王。
哪裏有人敢當麵指責他的不是?
金雀公主清了清嗓子,準備出聲為薛清茵找補一下,免得被魏王記恨上。
薛清茵那是一點也不怕啊。
不僅不怕,還繼續試圖胡給魏王出主意:“您看,您若是將那一匣子原本要給我的翡翠,送給了宣王。是不是便能彌補你們的兄弟誼了?”
魏王角一。
送東西給宣王?
除非他瘋了。
“為弟者,當尊敬兄長。不是這樣的道理嗎?”薛清茵咂咂,滿麵茫然,“我讀書中是這麽寫的啊。”
魏王對上的雙眸。
澄澈幹淨,天真爛漫。
魏王心頭的怒火登時消了個幹幹淨淨。
懂什麽呢?
也許還真當本王為兄弟之間不夠融洽而發愁呢。
是真心實意在為本王出主意,為本王著想呢。
魏王一時越想越覺得是如此。
他房中侍妾,無一不是順著他說話。
俗話說得好,忠言逆耳。
大抵也隻有薛寧的妹妹這樣率直之人,才膽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魏王僵著臉,到底是抖出了點笑容來,道:“嗯,薛姑娘說的有道理。”
反正哄著薛清茵就是了。
薛清茵聞聲一笑。
魏王心中也就舒坦了。
金銀珠寶討好不了,反倒是這樣能哄住。真是奇妙!
魏王愈覺新奇。
金雀公主也倍新奇。
現在覺得,薛清茵要是嫁給了魏王,沒準兒還有意思。
“回去吧。”宣王的聲音又響起。
“回去?”魏王接聲,“兄長,我們方才到湖中心呢。”
“遊湖無趣。”宣王語氣漠然。
魏王心想對宣王來說是如此。
什麽遊湖賞月作詩文,宣王都不喜歡。
京中貴大多隻他戰功赫赫。若論文采,還是本王高一籌。
魏王一笑:“好,那便依兄長所言回去吧!”
他恨不得趕和薛清茵獨呢。
畫舫就這樣又靠了岸。
宣王看了一眼薛清茵:“金雀,送薛家姑娘回去。”
金雀公主被當做丫頭一樣使喚,但也沒抱怨什麽,乖乖應了聲。
薛清茵有些茫然。
這就送我回去啦?
吸了吸鼻子,別說,還真有點涼。
魏王臉微變:“薛姑娘這就走?”
宣王看著他:“魏王還想留作甚?”
魏王拿不準宣王的意思,遲疑道:“……隻是想著,還沒說上幾句話。”
宣王盯著他:“今日已經說得夠多了。”
魏王心頭一。
宣王果然還是記仇!
什麽雲淡風輕,都是假象!
魏王至今還記得,他尚且年時與宣王比騎。
他給宣王的馬下了藥。
那匹馬活活拉死了。
第二日,他被宣王按水中,險些淹死。救起來後,都大病了一場。
他竟然比不上一匹馬的命?
他說宣王心中沒有骨親,著實沒說錯。
隻可惜剛才被金雀公主打斷了,這才沒能細細和薛清茵說起。
那廂薛清茵已經被金雀公主送上了馬車。
金雀公主往掌心塞了一團,笑道:“還是冷吧?”
薛清茵不由又吸了吸鼻子,鼻尖都微微發紅:“低估了湖上的風。”
金雀公主失笑:“沒準兒宣王正是瞧出了你冷呢,這才魏王將船開回來的。”
“是嗎?”薛清茵沒放在心上。
沒準兒的事。
那就不存在的事。
金雀公主盯著的臉瞧了瞧,心道我見了你這副模樣,都心生憐惜呢。不知道宣王會如何想呢?
金雀公主想象無能。
這廂魏王還想去追薛清茵的馬車。
宣王看著他道:“慢慢撿。”
真讓他回去撿翡翠啊?
“兄長你莫要欺人太甚!”魏王怒喝一聲。
宣王道:“薛姑娘說的不錯,長有序。為弟者,應當遵從兄長。”
說罷,轉離去。
宣王的手下跳上船,嘿嘿一笑,直接頂替了艄公,轉頭就載著魏王又開回了湖中心。
魏王頓時氣得在心底罵了一百遍髒話。
宣王離開後,便宮去向皇帝請安。
梁德帝見了他很是高興,問:“可見著盧氏和喬氏了?”
“沒見。”
“沒見?”梁德帝一下坐直了,“你不是和金雀一同去遊湖了嗎?”
“湖上風大。”風大得將薛家姑娘的鼻頭都凍紅了。
春日裏的積雪還未完全消融。
若吹病了,隻怕又要像一團被皺的花,可憐地倚在那裏了。
“那改日……”
“不必改日。盧氏和喬氏我都不喜歡。”
“你連見也沒見……”梁德帝見他神冰冷,驟然舒緩了口吻,道:“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喜歡什麽樣的?
宣王腦中驀地浮現出,今日薛清茵托腮聽魏王講他的故事,那般津津有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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