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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英和榮安公主打了個照面,又等了一刻鐘,被皇帝進去。
皇帝正在用早膳,頭也不抬地問:“榮安沒哭吧?”
謝玄英一語不發地起袍角,輕輕跪下。
如青松,如紅楓,照得整個宮殿都明亮了起來。
“唉,跪什麼?”皇帝無奈地放下調羹,“起來起來,半年前就跪過了,今天沒讓你跪。”
他不容置喙道:“坐下,吃過沒有?給他上茶,沒眼力見的東西,這麼冷的天,別凍壞了。”
謝玄英起行禮,規矩地坐在杌子上,接過宦遞來的茶盞:“用過了。”
“趕著上朝,肯定沒吃好。”皇帝也是人,平時和一般的長輩并無區別,“陪朕一道用些。”
宦們麻利地備好新的碗筷,一個和氣的太監手持公筷,替他布菜。
謝玄英陪皇帝吃飯的次數太多,已經得不能再,知道該怎麼吃、吃多,才顯得不生疏也不逾越。
反正,看上去用得很認真,很好看。
皇帝心神舒暢,又吃了幾口。
大伴湊趣:“每次謝郎陪膳,陛下總會多用些。”
這是從小陪伴皇帝的太監,分非同一般。皇帝呵呵笑,點點他:“次次都打趣三郎。”
換做其他人,必要誠惶誠恐說什麼“不敢”。但謝玄英這麼做,就太生疏了。皇帝并不希他太客氣。
因而只是點頭:“大伴最拿我玩笑。”
“冤死老奴了,誰讓三郎不止能開胃,更能開懷呢。”大伴振振有詞,“陛下,這可不是老奴的錯。”
“欸,差不多得了。”皇帝說,“三郎要臉紅了。”
謝玄英:“……”
他默默放下筷子。
宮換上新茶,漱口。
做完,皇帝才準備去前面的明殿理正事。而他召謝玄英來,也不止是為了理小兒的問題。
明殿,賜座。
皇帝說:“三郎,將你在鹽城之事,仔細說與我聽。朕想知道,如今我大夏的衛所,究竟了什麼樣子。”
謝玄英頓了頓,收斂容:“是。”
*
十月十五是人節,也就是古代版的老人節,要進行一系列尊老的活,什麼準備壽桃,給尊長拜壽,等等。
這個節過不過,看各家的況,晏家因為晏鴻之算是老人,應景為他和洪夫人準備了壽桃作為點心,但也僅此而已了。
因為,今天還是另一個節日。
下元節,水解厄之日。
設齋建醮,做法事,請人誦經,焚表疏,祭祀祖先,吃豆沙包子。
最重要的是——夜里要去放河燈,祈求平安。
說人話:出門的日子。
但很不巧,洪夫人來了月事,行走不便。大說留下來侍奉婆母,被駁了回來:“難得的好日子,做什麼不去?”
安排:“孩子放我這里,讓老大帶你和娘一道去,多放幾盞,為大郎消災解厄,祈求他和娘平平安安長大。”
事關孩子,大心得很,不再推辭。
而程丹若更沒有開口。今日已為洪夫人施過針,知道并無大礙,主要是古代沒有衛生巾,走路容易各種,才不好出門的,沒必要故作殷勤留下。
何況,很期待。
出門很早,分了兩輛車,晏大爺和大及他們的兒娘一輛,晏鴻之與程丹若一輛。
程丹若已經在晏家住了一段時間,見過娘幾次。是晏鴻之的第一個孫輩,只是大生的時候歲數小,母能給予的營養有限,孩子生下來只有三斤多,弱多病,常在院子休養,不大出來。
難得今天打扮了,如春柳,十分招人疼惜。
“程姑姑。”晏娘行禮,聲音有些弱,“您怎麼穿了男裝呀?”
“我隨義父一道,穿男裝便利些。”程丹若笑著回答。
晏娘應了聲,沒說什麼,乖巧地待在母親邊。
大心疼兒,知道沒什麼機會出門,故不忍拘在家中,卻又怕天冷,兒染風寒,不斷著人問:“斗篷帶上沒有?手爐呢?”
忙得團團轉。
晏大爺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尋常也不大見,此時卻抱起兒,安妻子:“都備下了,走吧,別爹等。”
大這才作罷。
水燈會設在清虛觀附近,無論士庶,都能進觀供奉花果香燭,祈福祝禱。
從觀里出來,后頭就是京城的河流,附近全是河燈攤子,人們可挑選喜歡的款式,在河邊放水中,讓水神化解所有災厄。
下了馬車,人來人往,彩燈輝煌。
程丹若竟有些不習慣這麼明亮的夜晚,一時怔住,莫名想笑。
晏鴻之扭頭,看見兒子一家三口親熱地說話,霎時失笑。
他這輩子仕途中道而阻,講學尚可,唯治家最有心得:婚姻當以為系,無論是自己,還是長子,都投意合,和和。
“娘難得出來一回,有丹娘在我邊就好,你們自去,不必睬我們。”他大手一揮,干脆打發了他們三個。
晏大爺原本不放心,但晏鴻之已經大步進去,小兒正好奇地東張西,心中憐頓生,干脆把孩子抱起來:“既然父親有三妹照顧,咱們就慢慢來。”
大面上浮現笑容,口中猶謙遜:“這合適嗎?”
“父親說合適,就合適。”晏大爺清清嗓子,垂落袖子,拉住妻子的手,“此地人多,你跟進些。”
大面若飛霞,笑盈盈地投來眼波。
一家人慢慢往里走,恩無限。
前頭,晏鴻之與程丹若已經進清虛觀的門。
里頭可熱鬧極了,像大年三十晚上在寺廟搶頭香的場景,人山人海。
晏鴻之年紀大,不了爭搶,示意程丹若去供花燭。
墨點早就買來一籃花果,都是道觀出品,只要負責提到神像面前,上供磕頭即可。
這里人人,多是平民百姓,有男有,有老有,講究些的人家,子戴著帷帽遮蔽,貧寒人家,拋頭面也不忌諱什麼。
不過,走完流程,士庶的待遇就有明顯的區分。
晏鴻之能帶程丹若往后走,進觀里喝茶,普通人家只能離開,了在路邊的茶棚休息,了在街頭買兩個豆沙包子。
過二門,空氣頓時清凈。
小道引著他們走東廂,那里已經準備好熱茶點心,供達貴人們歇腳。
“子真,許久不見。”一個干瘦的老頭笑笑,“今日好興致。”
晏鴻之道:“可是巧了,丹娘,快來拜見大宗伯。”
程丹若抬眼,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半月前八卦的主角之一,面上卻不聲,上前行禮:“拜見大宗伯。”
“喲,弟子?”王尚書神抖擻,也不忘招呼,“三娘,別泡茶了,來見子真先生。”
立在王尚書背后的小娘子出來,大大方方地蹲萬福:“見過子真先生。”一面行禮,一面覷了眼程丹若,朝眨眨眼。
程丹若沒想到還有人和自己一樣,不混宅,跑到外頭來的,不由對升起幾分好,也朝微微一笑。
“義。”晏鴻之坐下,隨口解釋了句,“這就是你家三娘?果然不錯,前些日子的詞我也聽見了,好文采。”
王三娘道:“閨閣之作,不敢當子真先生夸獎。”
王尚書卻頗為得意:“我這些孫里,獨三娘最得我意。”他打量程丹若,“既然是你的兒,可會作詩?不如以今日水會為題,賦詞一首如何?”
程丹若:“……”
“丹娘才開蒙兩月,和你孫比,你好意思?”晏鴻之懟回去。
王尚書出矜持的笑容:“那讓謝郎來也可以。”
王三娘深吸口氣,忍!
晏鴻之懶得搭理他,反而道:“我們倆糟老頭子敘敘舊,你們出去逛逛,別離觀就行。”
程丹若現今的行事方針,就是晏鴻之不說,能多聽就多聽,他開口,立即識識趣,絕不討價還價:“是。”
兩個孩一道退下。
屋里傳來說話聲:“李方平又病了?”
涼風吹過屋檐下掛著的燈籠。
王三娘主道:“我們去后面放河燈吧。”
程丹若點了點頭:“好。”
“你丹娘?以前沒見過你。”雖然被譽為京城第一才,王三娘卻并不清高冷淡,快言快語,十分爽利。
程丹若道:“是,才認的義父。”
“噢。”王三娘若有所思地瞧瞧,沒有追問,“那你沒放過河燈吧。清虛觀的蓮花燈做得最是巧妙,據說道長們念過經文,水神更容易聽見。”
程丹若的社本事較為一般,通常靠糊弄學接梗:“對,沒放過。”
王三娘沒在意,娓娓道來:“昔年太-祖定都北平,改號北京,有一游方道士路過此地,見水波婉轉,金熠熠,道是天下太平之象,遂在此地建觀,供奉三清神像……”
程丹若聽得神,不知不覺就繞到了后院。
太太小姐們都在此地,婚的喝茶聊天,未婚的抓住機會氣,全聚集在道觀后面的水灣。
路口,早就仆婦家丁看守,圈出一片清凈地,供貴們玩耍。
明月高懸,不寬的小河上飄滿了麗的荷花燈。
燈僅手掌大小,花瓣分明,栩栩如生,燭染上淡紅的彩,順流而下,水波微起波瀾。亭子上,穿金戴銀的華服孩們歡笑著,頭上釵環叮咚,富貴安閑。
這是不同于工業時代的,詩意,婉轉,雋永。
程丹若很現代便利的設備,但總有一些時刻,不得不為古代的而傾倒。
“絮娘,你來了。”相的姊妹笑著招呼,冷不丁見到邊站了個著道袍的人,又嚇一跳,“你作死呀!”
王三娘樂不可支:“瞧你嚇的,仔細瞧瞧。”
“別捉弄。”又一娉婷走下亭子,微微笑,“這是誰家姑娘,過去好似未曾見過。”
王三娘道:“許意娘,這話好沒意思,你難道見過京城所有人家的兒?”
原來這就是許家。
程丹若好奇地投去一瞥。
容貌麗,材合度,外表沒有短板,難得端莊靜雅,儀態從容,氣質上把群芳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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