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眾人聞聲,齊齊轉看了過來。
五月初夏的清晨,大雨初停,淡金過云層,灑落在了容明艷的上,紅頭繩與烏黑如墨般長發一起被風吹得翩翩飛起,哪怕布素也難掩人間驚鴻。
“阿灼,爹爹這次沒借銀子……也不會答應讓你去張家做妾、我……”
秦懷山這會兒見秦灼被吵醒出來了,生怕被兒嫌棄,連忙走上前想解釋偏偏笨不知從何說起。
一瞬間又又愧,漲紅了一張臉。
“爹爹莫慌,有我在。”秦灼語調溫,抬袖拭去了秦懷山頭上的汗水。
這個爹啊,從前是富戶秦家的養子,錦玉食不愁吃穿,最是與人為善。可人善被人欺,自從三年前他那養父母雙雙去了,秦家的族親為占家產,尋了由頭把他這一房的人都掃地出門。
剛一出事,秦灼他娘就把他們僅剩的金銀細全都卷了跟人跑了,只剩下父二人相依為命。
秦懷山這人,不和族親爭家產,說得養父母多年照顧已是幸運至極,怎能讓他們死后不得安寧。不怪妻子卷款和人私奔,說人家跟了自己這麼多年也不容易,是緣分已盡,沒什麼可說的。
他落魄了,也是個講禮知恥的人,因此吵架從來吵不過別人,被趕出家門之后苦罪也能平心靜氣,回回都被人欺負,還說吃虧是福。
可當了十四年秦家大小姐的秦灼完全不同,自小飛揚跋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朝落難,哪里得了這氣,誰敢嘲諷、就跟誰吵,別人敢手就敢腳,不肯吃半點虧,也恨上了父親的弱懦無能。
父兩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秦懷山原本以為秦灼今天出來肯定又要發脾氣了,忽然聽到這麼心一句,眼眶都紅了。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訥訥地又喊了一聲,“阿灼。”
秦灼給父親完汗,朝他笑了笑,以示安。
回頭就看見年過五十還濃妝艷抹的王婆站在幾步開外,后還跟著四個打手模樣的小廝,不由得開口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秦姑娘大喜啊!”方才同秦懷山囂的王婆立馬出了滿面的笑,迎上前來。
“哦?”秦灼也笑,“難不你今兒要給我送銀子?”
王婆早聽說秦灼氣大,了這位姑的霉頭輕則挨罵重則挨罵,所以才特意多帶了幾個人來壯膽,此刻見眉眼含笑很好說話的樣子,心想著這大小姐應當是窮日子過怕了。
那今天這事就好辦。
王婆心下松了一口氣,笑道“不是我,是南巷的張員外。他呀,看中你了,要娶你做張家第十三房小妾。張員外說只要你點頭啊,就把你爹先前欠了張員外的債也一筆勾銷!”
“我家員外就是這麼說的!”王婆后四個打手似的家丁異口同聲地附和著,齊齊走上前來。
大有秦家不答應,就直接搶的架勢。
大驚失的秦懷山連忙擋在了兒前,“我家阿灼自同晏家公子有婚約的,怎麼能給別人家做妾。”
他是整個永安城出了名的好脾氣,今天卻為兒炸了,“欠張員外的,我會想辦法還的,你們別打我兒的主意!”
“你還?你拿什麼還?”王婆翻了個白眼,“你都被秦家趕出來了,但凡是兜里還有點銀子,三年前你娘子怎麼會跟別人跑了?”
這人嗓門奇大,把街坊鄰里都招了過來。
眾人圍在柴門前議論紛紛,一個個地看熱鬧不嫌事大。
隔壁的李大娘揚聲道“還記著你兒同晏公子的婚事呢?也不看看你都落魄什麼樣了,要是晏公子想娶你兒早就來娶了,哪會拖到現在!”
晏家那位貴公子,才華出眾,十三四歲便名滿江南,如今到了十九歲正該娶妻的時候,相貌越發清雋俊,滿城閨秀都把他當做了心中貴婿首選,與這秦家棄簡直是云泥之別。
偏偏這姓秦的父看不清自己的份,仗著多年前定了婚約死死抱住了這人人都想要的貴婿不肯放,怎麼能讓人不惱?
“就是嘛。”王婆趕地見針,“張員外家財萬貫,他能看得上你啊,是你的福氣!你還不趕趁著年輕貌去張家福!”
秦灼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終于想起了這是自己十七歲那一年,被好的張老頭婚的事兒。
前世那暴脾氣,聽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意之后,一聲不吭就進廚房拎了把菜刀出來,架在王婆脖子上,惡狠狠地說“你再我一個試試?”
這架勢一出,自然沒人敢再說一句,王婆等人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
那時候的秦灼還覺得自己能耐,可后來王婆這幾個逢人便說有失心之癥,時常砍人傷人,數日之后秦灼被卷命案之中,這些流言就了定死罪的重要證詞。
重來一次,決不能那麼莽撞,被人反咬
一口了。
打蛇先打七寸,殺人不如誅心。
能口就不要手。
秦灼心下默念數句,手按住想同人爭辯的秦懷山,從他后走了出來,語調如常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城南那位張員外今年八十高壽了吧。”
王婆做缺德事不免心虛,道“八十怎麼了?我看你是年不知老頭好,錯把男當作寶……”
秦灼角揚起一抹冷弧,一步步近王婆,“人做妾,天打雷劈。毀人姻緣,千刀萬剮。”
后者被得巍巍地往后退,臉都白了。
秦灼負手而立,含笑問了一句,“我瞧你這些年沒干缺德事,不怕折壽嗎?”
王婆腳下一崴,一屁坐在地上,這片刻功夫已經是面泛白、冷汗淋漓。
這、這姑娘不哭不鬧,卻句句一針見,比發脾氣耍狠更可怕。
秦懷山和圍觀的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出聲。
秦灼抬手把飄到眼前的紅頭繩撥到背后,轉看向另一邊,笑盈盈地喊了聲“李大娘。”
后者一聽就心道不好,可惜這會兒想溜也來不及了。
只聽得徐徐道“你兒喜歡晏傾,就讓自己想辦法嫁到晏家去。這一天天的,總瞧我不順眼不就來踩一腳算怎麼回事?”
“胡說!沒有的事!”李大娘一邊爭辯著,一邊愧而逃。
秦灼懶得管那麼個跳梁小丑,笑著摁了摁指節,正打算送客的時候。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呼“晏公子!晏公子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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