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還沒到耕種的季節,農人大多在家里,沒一會兒這兒便聚了一群人,都來尋醫問藥。
能面診的,施菀便替人憑脈問診開藥方,不能面診的,若病單一,也能給方子,還有老婦人淋病,小便刺痛難忍,施菀也當即開藥箱給人針炙,瞬時見效。
一時間,村人激施菀醫好,人又善,直稱為醫仙。
施菀笑笑,直到日頭偏西,再不回城就晚了,才提著醫箱離村回去。
到安陸縣城時,正是日落時分。
一進馨濟堂,便聽見藥鋪里的人在議論什麼,看見,嚴峻立刻過來替接過醫箱。
“師父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再晚一些天都黑了。”嚴峻說。
話音落,枇杷就跑過來道:“師父,今天我去李家送藥,正好見到了新來的縣太爺進城上任,你是沒看到,那個好看……又英俊,又高大,穿一白,簡直就跟仙人似的,咱整個安陸縣,就沒第二個這樣的人!”
施菀聽完,便知道新來的縣令真的是他,除了他,再沒有旁人會被人這樣形容。
“師父,你怎麼都沒反應?你不好奇嗎,我可沒夸張,他真的很好看很好看!”枇杷繼續道。
只有人和人才更好一起探討男子,藥鋪里就和師父兩個人,很期待和師父一起討論一番,哪里想到師父的反應比男人還平淡。
施菀回道:“我知道你沒夸張,只是覺得縣太爺長什麼樣和我沒太大關系。”
“不,師父,你就是沒親眼見他,等親眼見了他,你一定不是現在這樣。”枇杷篤定道。
施菀坐下來,將之前記下的鯽魚方詳細抄寫下來,等后面有機會親自驗證過,便能記到手記藥方里去。
抄完藥方,在馨濟堂用完了晚飯,施菀提著醫箱穿過馨濟堂的后院,從后門出去,經過一條街,再走幾步,便到了自己的小院。
小院前,有三棵杏花樹,進院時,就著傍晚最后一亮,約看見樹枝上星星點點的花苞里,開出了一朵花。
白中帶的花朵,細細的花蕊,早春時節,杏葉還未長出,這清麗的花在枝頭上分外惹眼。
三棵杏樹是住進來那一年栽的,前兩年都不見什麼花果,到去年才開始開了幾朵花,今年則是滿枝頭的花苞,預示著二三月里盛的花期。
在樹下看了很久,不由淺淺地一笑,這才進屋去。
安陸連著下了三日細雨。
雨停那一日,太才了半邊臉,陸璘在縣廨接到長喜送過來的一張請帖。
是德安府知府趙襄,同德安府通判、戶曹參軍、司法參軍,以及安陸縣縣丞、縣尉,廟令等等,請他兩日后至吉慶樓宴飲,為他接風洗塵。
堂堂德安府知府,品級比他這小小縣令大得多,竟還親自來為他這下屬接風洗塵,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于是他沉默著回了請帖,兩日后前往吉慶樓。
吉慶樓是德安府最大的酒樓,共有三層,哪怕放在京城也不算簡陋。
然而這一日吉慶樓卻空無一人,全場皆由德安府與安陸縣這一批員包下,酒佳肴,艷舞笙歌,連陪酒都有十多名,據說將德安府大小七八個青樓的頭牌姑娘都收羅來了。
陸璘帶著極淺的笑意,與員們推杯換盞,說一些互相吹捧的話,無非就是場上那一套。
他非常清楚,這些大小員為何對他如此客氣。
當然不是因為他。
因為他姓陸,因為他那個做副相的父親。
而他呢,十歲便有神之名,十五歲拜當朝宰輔為師,二十歲高中榜眼,名京城,風無限。
隨后任清貴館職,得皇帝贊賞,三年服紫袍,人人都說他要在三十五歲之前知政事,為最年輕的副相。
然而,一切都是他父親的庇佑,只要他不聽父親勸阻,一意孤行,最后總會撞上南墻。
老師過世,他冷遇被任閑職,到去年,他因反對太后代皇帝百朝拜、繼續把持朝政而被貶,任了這七品的安陸縣令。
仕途七年,將至而立,他卻一事無,滿心茫然。
他知道該如何青云直上,知道該如何揣上意,卻做不到。
這一年,他連降六級,離自己的抱負理想越來越遠,遠到幾乎看不見。
在吉慶樓捱了兩個時辰,陸璘以不勝酒力為由,拒絕了縣尉章炳留宿吉慶樓的提議,乘了馬車離開。
他執意離開,其他員便都遣退了青樓姑娘,送他離開,楊釗與章炳這兩個安陸縣下屬更是送了他好一大段路才各自離去。
與兩人告別后,早已夜深,陸璘回到馬車,面帶疲憊,一副淡漠之態,沉默著坐于馬車尾,連外面街景也無心看。
長喜知道自家公子厭煩今夜的酒宴,也沉默著沒去打擾他。
夜沉寂,只有星月微,空中著早春的寒。
陸璘,長喜,還有雇的車夫都安靜著,只有馬車駛在路上的轱轆聲。
就在這時,一個奇怪的黑影在前方的路上,遠遠朝這邊靠近。
坐在車板上的長喜盯著那黑影看了許久,卻仍是看不真切,不由張地問車夫:“你看那是個人嗎?”
車夫發出疑的聲音,沒馬上回話,只是不由自主放慢了車速,等那黑影越來越近,兩人都看了出來,是一個人背著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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