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中的雕欄，容問青獨自一人立在橋上賞月。

都說中秋是團圓之日，而心裏牽掛著的人，現在又在何？

從冀州到京城，唐玄知和走了半個多月，這一路上，他們甚至都沒有說過話，若是遇上不得不商量的事，都是讓下人們傳話。

抵達京城後，唐玄知甚至都不願意踏足一步，也沒有和容問青道別，仿佛完自己的使命後，就迫不及待地趕撤離。

那一日，容問青從馬車裏看著他策馬離開的背影，絕地收回視線。

割舍不下這段的，從來都隻有一個人。

容問青回到丞相府後，每次丞相和三皇子問起和唐玄知，都在庇護唐玄知，佯裝嫁給他很幸福，還說擔心在路上不安全，親自送回來雲雲。

而隻有自己一人知道，這段路，其實是一場漫長的訣別。

若是唐玄知一同回京城，容問青知道他是不願意和自己一同在丞相和三皇子的麵前演戲的。

唐玄知向來對虛偽之人到不恥。

他留下來，定會被丞相看出來，屆時他本無法，興許三皇子一怒之下殺了他也說不定。

時日久了，容問青反而慶幸唐玄頭也不回的走了，這樣也省得夾雜中間左右問難。

隻是今日是中秋，還是不自的想起了唐玄知。

想要將一個人從心裏連拔起，不亞於剜骨筋。

容問青默默承著這些煎熬，隻希有朝一日若還能相見，能坦然麵對。

隻不過，恐怕不會有那一天了。

“青兒。”李炔走到容問青的邊，“宮中乏悶，若是累了，便回府上吧，我差人送你回去。”

容問青收回思緒，對著三皇子微微福。

雖然與李炔一直同兄妹，可這是在宮裏，該有的禮數和尊卑之分還是得有。

“父親呢？”容問青問，“父親也要回去了嗎？”

李炔麵無表道：“丞相還得與幾位大臣議事，讓我來先送你回去。”

“好吧。”容問青往回走。

李炔將送到宮門門口，吩咐好侍衛無比將安全送回府。

馬車緩緩離開宮門，李炔站在門口目送馬車駛遠，角勾起一抹鷙的笑。

他轉走進宮門，朱紅大門被關上，將皇宮和外麵隔絕了兩個世界。

養心殿。

室裏煙霧繚繞，時不時還傳出幾聲劇烈的咳嗽聲。

這種煙霧中，還夾雜著一些異香，聞久了會讓人心神渙散，時日久了，便人不人，鬼不鬼。

若是有心之人細細觀察，會發現常年在養心殿伺候的太監和丫鬟，都比尋常地方都要瘦弱許多，臉上泛著不正常是白。

之所以如此，皆是因為這異香。

皇帝數年前的子越來越差，是劉皇後為他尋來這種奇藥，其藥效可以緩解的痛楚。

皇帝用了一次之後依賴上了，再也戒不掉。

每當子猶如螞蟻般噬咬時，皇帝都會著人點燃聞上半個時辰。

如今的皇帝已是天命之年，看上去卻比花甲老人還要蒼老。

朱恒看著龍塌上天子，褪去龍袍後，隻著明黃的裏躺著。

灰白的頭發稀疏的著頭皮，寬大的裏下，是他枯瘦如柴的子，整個人看上去老態龍鍾，奄奄一息。

朱恒守在他的邊，為他把被褥往上提了提。

他聽見皇帝在喃喃說著什麽，忙彎下腰去側耳傾聽。

皇帝似乎在說夢話，朱恒聽不清，直起腰時，卻見皇帝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陛下。”朱恒輕聲道，“老奴給你您倒點醒酒茶吧？”

皇帝盯著他看了片刻，這才認清眼前之人是誰，他閉了閉眼，朝著朱恒出手去。

朱恒手握住他，“陛下。”

“朱卿。”皇帝似乎清醒了一些，說話也變得清楚不，“他們走了嗎？”

朱恒道：“回陛下，大臣們還在花園賞月呢。”

“賞月......”皇帝眸中恍惚了一下，“太子呢？”

“太子應在皇後的邊。”朱恒握住皇帝的手的力度大了一些，又道，“三皇子也還在，陛下可要見他們？”

皇帝卻道：“不必了，朕有些累了。”

朱恒眼皮一跳，“陛下？”

皇帝雙目微微闔著，朱恒聲音沙啞：“陛下！”

“朱卿吶。”皇帝緩緩道，“你十三歲便跟在朕的邊，這都多年了，朕記得朕登基時，還是你給朕換的龍袍。”

朱恒輕笑：“陛下今兒個是怎的了？怎的突然想起這些了？”

“人老了，就會想念年輕時候的事。”皇帝想笑，嗓子裏卻一陣發，再次猛烈地咳嗽。

朱恒忙人來，打算再給皇帝點香。

“別。”皇帝拒絕道，“朕今日不想聞。”

“先後離開朕，也有數年了。”皇帝幹裂的，“這幾日，朕總是能夢見。”

朱恒沉默著沒有回話。

“朕的兩個皇後，兩次冊後大典，都是你一手打點，朕都記得。”皇帝握著朱恒的手，試圖從對方的手心汲取一些溫暖。

“朕自從娶了劉皇後，便沒有一日不提心吊膽，劉家現在勢力隻手遮天，朕忍氣吞聲這麽多年，朕的心思你是最懂的，朕誰都不信，隻信你。”皇帝說得急了，有些不上氣來，朱恒忙把他扶起來，輕輕地他的背，給他順氣。

皇帝依靠在床榻上，氣順了一些，又道：“你是朕挑細選的人，為了進宮，你不惜淨，陪在朕的邊，是朕對不住你。”

朱恒眼中微微發紅，“陛下，您提這麽些事作甚？老奴可都記不得了。”

皇帝笑了兩聲，“朕直到現在，心中一直有一件事，每日每夜都在朕的心窩子，讓朕夜不能寐。”

朱恒點頭，“老奴知道，皇帝仍在介懷沈聿將軍的事，隻是若不這樣做，皇後怎會出馬腳？”

“朕也對不住沈聿。”皇帝眼有淚水落，“朕有時也會夢見他，他說他不恨朕，隻是朕這一步走錯了，是以步步錯，連帶著你也背負著罵名。”

說著說著，皇帝哭了起來。

朱恒以袖子給他抹淚，“陛下，老奴知道殺沈將軍是您做的最難的決定，不鏟除劉家，大便真的要易主了，太子單純，隻能其掌控。”

“太子是先後之子，雖是愚笨一些，卻是個心善之人，讓他當太子，也算是給先後的一個藉。”皇帝了幾口氣，“待朕死後，你便帶他出宮去吧，這個皇帝，不當也罷。”

“陛下？”朱恒不解。

“今夜皇後和丞相勢必要手的，朕自知活不過今晚，待外麵起，你便帶太子離開皇宮，離開京城，就讓他們互相撕咬。天佑我大，自會有新的神龍降世，他們也猖狂不了多久的。”

音落瞬間，外麵驟然響起尖聲和雜的腳步聲。

林衛賈隆走進養心殿，快步來到龍塌前，手上長刀的流了一路，跪在榻前：“臣叩見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手了？”

林軍頷首，看向朱恒，“大人，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朱恒猛地搖頭，“老奴不走，老奴侍奉陛下一輩子，就得有始有終，賈將軍，你按照陛下先前的計劃，速速把太子帶走！”

皇帝睜大眼睛，“朱卿！”

朱恒輕笑：“陛下，老奴心願已決，黃泉路上有老奴陪伴，陛下也有個伴兒。”

片刻後，有人跑到李炔邊，一臉惶恐道：“三殿下！養心殿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