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滴滴答答, 落在屋檐上，伴隨著藥池里的水聲，以及時不時的幾聲低咳。

“殿下，該就寢了。”白小廝在屏風外長拜。

“好。”謝無恙答道。

他提筆蘸墨, 繼續回信。政事復雜, 千頭萬緒, 他寫了一陣，停了筆，蹙起了眉，以食指抵住下頜, 陷深思。

十一等了一會兒, 直到聽見一聲低咳, 才出聲道：“殿下, 夜深了。”

“好。”謝無恙又說。

他咳過幾聲，攏了攏袖口，了一疊新的信箋, 提筆蘸了墨, 繼續寫起來。

“殿下，”過了一炷香時間，十一又道, “書坊那邊剛剛來了信。”

“不要的就先擱著。”謝無恙隨口說。

“是江俠托人帶的口信, 今夜去了書坊, 沒見到你。”十一接道，“說有事找你。殿下如果明日去見的話，今夜早些就寢吧。”

案前的人頓了一下筆。

“我現在這種樣子……不適合見。”他輕聲說。

十一低著頭，聽著他又咳嗽了一陣，才繼續說：“江俠還帶了東西給你。”

“是什麼？”

“是上次殿下代寫的文章。”

“拿進來吧。”

白小廝從屏風后出來，走到書案前，恭敬地呈上一疊紙卷。案前的人接過了，打開看見麻麻的批注，怔了一下，而后仔細翻閱起來。

讀完后，他擱了筆，以手肘支在案幾上，撐著腦袋，想了許久。

“多謝夫子關心。”最后，他低聲說，“……然而學生一副殘軀，為求清明之盛世，萬死而不辭。”

雨滴聲不絕，他在案前提起腕，又落下一筆。

-

午后雨停了，姜葵抱著的斷槍，從宮城溜出去，前往長樂坊。

到長樂坊之前，先順路去了一趟東角樓書坊。說書先生柳清明告訴，文章和口信都已經送到柳先生那里了，但是先生還未回復，應當是太忙了。

姜葵有點擔心。

如果他不是太忙了，而是傷得太重呢？

清楚地記得，通化門下黑袍人那凌厲的一掌，若是普通人接了，只怕要經脈寸斷。祝子安會武功，可是接完那一掌還是昏睡不醒。他此刻還好麼？

東角樓與長樂坊離得很近。姜葵抱著斷槍穿越熙熙攘攘的人流，彎進了小巷盡頭的打鐵鋪子。

鋪子里咣咣鐺鐺的聲音響個不停，鑄鐵爐前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四濺。一位量小巧的挽著袖子，正拎起錘子砸在面前的鑄刀石上。

“當——”巨響過后，揚起臉，拭了下額角的汗水，見姜葵，笑起來：“小滿，你來找我玩嗎？”

“小白，我是來找你幫忙的。”姜葵取下斷槍，把纏在上面的白麻布扯下，遞到面前，“我的槍斷了。”

鑄劍姓白名荇，是一位妙齡姑娘，也是姜葵的一位友。是鐵匠之，擅長打造各式兵刃，經營著長樂坊的打鐵鋪子，在江湖上很有名氣，人人尊一句鑄劍閣小白大師。個子不高，材小，卻天生神力，提一把巨錘，鑄出不神刀名劍。

“你的槍會斷？”白荇接過斷槍，出不可思議的神，“落花點銀槍霸王江小滿，竟有人能斷了你的槍？”

“遇到一個很厲害的人，以前沒在江湖上見過，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姜葵搖著頭，“沒打過他，還把柳先生害了。”

“柳先生怎麼了嗎？”白荇問，轉從后面的柜臺上取了一個竹筒子，塞進姜葵的手里，然后說，“他今晨才派人到我這里來，留了手信讓我轉給你。”

“他怎麼知道——”姜葵問到一半，想了一下，也不奇怪。

的槍斷了，必定會來打鐵鋪子找白荇。祝子安料到會來，所以在此給留了信。這樣想來，他應該沒有什麼大礙，還能得閑回的消息。

這麼想著，打開那個竹筒子，從里面翻出一頁桑皮紙。

正面是相當鄭重的字，一筆一劃地寫道：“八月十五，東角樓，書坊。”

背面是最悉的潦草字跡，龍飛舞地寫道：“別擔心，我沒事。”

“誰擔心你了？”姜葵小聲反駁，角卻不自覺地上揚起來，“自以為是。”

白荇正在準備為斷槍更換槍桿，姜葵坐在一旁看著，有些無聊，突然想打聽一句：“小白，你認識祝子安嗎？”

白荇正低著頭檢查斷槍的況，聞言抬了一下眼瞼，想了一會兒，回答道：“你是說祝公子？我倒不知道他祝子安，那是他的表字嗎？”

“你們都認識……這位祝公子？”姜葵眨眨眼睛。

“嗯，他時不時會來長樂坊。”白荇邊忙碌邊回答，“他不住這里，據說是住在東角樓那一塊。有人說他是來長安考進士的，但是一直沒考上，索就在這里住下了。他是個書生，人很好，好善樂施，經常接濟附近的窮人。我們都他祝公子。”

“我怎麼沒聽過他的事？”

“長樂坊有那麼多人和事，你哪里會個個都聽過？”白荇隨口說，“他也不是什麼重要人，考了那麼多年進士都沒考上，大約是學得不好吧？”

姜葵托著腦袋，答道：“大約吧。”

原來長樂坊有那麼多人都認識祝子安，卻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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