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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有翡)》 第65章

第65章 賣戲

“假如你說話靠譜……”

馬車轆轆地往前滾著,拉車的馬屁顛屁顛地邁著四方步,周翡把謝允獨霸的車夫寶座搶走了一半,手裡無意識地玩著一馬鞭,全無心欣賞沿途靈山秀水,面有些凝重。

謝允抗議道:“我說話本來就靠譜,你見過幾個人能像我一樣,滿天下的大事小都如數家珍的?”

耳朵長碎有什麼好驕傲的?

周翡沒心跟他打皮子司,擺擺手,簡單暴地說道:“按著你那個‘層次’的說法,我頂多是個二流貨。”

謝允哼了一聲,接道:“狀態好的時候能算。”

周翡翻了個白眼:“你聽見那說書的把我說什麼了?”

謝允搖頭晃腦道:“連跳兩級,技頂尖高手,直接奔著一代宗師去了——別的宗師不值一提,個個鬍子一把孩子一幫,在青春貌這點上就遠不及你,聽得我都快給你跪下了,大俠,小的以後不幹別的了,專門給你趕車行嗎?你打算什麼時候上天把玉帝那老兒捅下來?”

吳楚楚莫名其妙地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呃……不對,你們倆又開始說話了?”

謝允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們在說一代名俠‘周斷刀’的故事。”

周翡:“……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不信,”謝允有恃無恐道,“把我踹下去,周大俠能把馬車趕到南疆去。”

周翡:“……”

謝允仍不肯見好就收,沒完沒了道:“就你這種四不勤五穀不分的‘大俠’啊,到時候弄不好真得去要飯。對了,大俠,你會唱‘數來寶’嗎?要不然我臨時教你幾句?”

周翡忍無可忍,一腳掃了出去,謝允就好像一片靈巧的樹葉,輕輕地“飄”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個驚險又好看的把式,風度翩翩地掠上了車頂,好整以暇地往下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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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楚楚下意識地手蓋住自己的腦袋——怕他老人家將車頂坐塌了。

周翡重重地在馬了一鞭,也不知是趕得不得法,還是拉車的駑馬屁上有老繭三尺厚,怎麼也不肯再加速,那馬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扭了扭,依然是不不慢地往前溜達。

周翡怒道:“這其實是踩了高蹺的驢吧。”

聽了歌那段聳人聽聞的“武林軼事”,足有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一會夢見北斗四聖湊了一圈太極八卦來圍攻,一會夢見娘拿腰的鞭子把當陀螺足足踮著腳轉了好幾百圈,第二天睜眼醒了還在頭暈眼花。

可是這麼沒煙兒的謠言究竟是怎麼傳出來的?

周翡忽然皺皺眉,想出了一種可能,問車頂的謝允道:“你說會不會是沈天樞在背後我?”

“怎麼?”謝允的聲音從車頂上傳來,“昭告天下,說自己敗在了一個黃丫頭手上?”

周翡:“……”

也對,沈天樞他們那幫名已久的大壞蛋,幹不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再說大干戈地對付一個無名小卒,也實在沒什麼必要。

謝允又慢吞吞地說道:“你不經常在江湖上跑,可能不太清楚,大傢伙對北斗積怨很久啦,每隔十天半月,就有一條貪狼星被個什麼野孩子打得滿地爬的謠言,連沈天樞自己都計較不過來了,一般不會有人當真。”

周翡奇怪道:“誰閑得沒事編這種謠言,有意思嗎?”

“有啊,”謝允十分逍遙地晃著兩條長,“所有人都在泥沼裡憤世嫉俗的時候,總是希能有個英雄橫空出世的。不過呢……你的況特殊一點,巧就巧在青龍主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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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客棧旁邊魚龍混雜,誰也不知道窗戶後面有多著脖子看熱鬧的,周翡在三春客棧跟九龍叟大打出手確實鬧了好大靜。

後來在衡山,除了他們仨和殷沛,其他人都死在道裡了——殷沛連自己姓殷都不想承認,想來也不會大庭廣眾之下造謠或者澄清什麼。

反正破雪刀真的在三春客棧出沒過,沒多久青龍主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從局外人的角度一想,好像還真有點像真的。

華容的事想必大抵是道聼塗説,三春客棧的事卻能以訛傳訛。

一個初出茅廬的年人,真敢單挑青龍主,贏了人頭後飄然而去……那挫敗沈天樞的事聽起來頓時顯得真了不

周翡乾地說道:“我娘肯定會打死我的。”

謝允從車頂上探出一個頭來:“你還有心事想你娘?唉,真是不諳世事。阿翡,我勸你啊,從現在開始夾起尾做人,能不手儘量別跟人手,在回蜀中之前也儘量裝死,讓他們傳去,只要你不面,不闖新禍,他們過一陣子就忘了。”

周翡想得比較簡單,倒不是怕別的,主要李瑾容都一直說自己沒得到破雪刀的真傳,自己不過學了一點皮,就整天讓人“傳人傳人”的覺還不夠給祖宗抹黑的,因此當時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謝允的話。

可能是前一段時間過得太驚心魄,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簡直堪稱太平。

謝允寫完了他那出荒謬的新戲,周翡則終於把馬車趕順溜了,吳楚楚也越來越沒有大家小姐的矜持。

不知是不是突然有了來自外界的力,周翡好像是個臨時抱佛腳的學,每天膽戰心驚地擔心別人揪住“考試”,只有抓一切時間,不分晝夜地磨練起的破雪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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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吃飯的時候都不閑著,周翡時常吃著吃著眼睛就直了,一眨不眨地盯著筷子尖。

謝允將筷子過去,十分手欠地在眼前晃了晃:“哎……”

周翡想也不想,手腕一翻,便以木筷為刀,一招“分海”敲了過去,謝允的筷子應聲而折。

謝允:“……”

吳楚楚只好忍無可忍地出面調停:“食不言寢不語,打架也不行!”

當然,周翡也沒有太過躲躲藏藏,畢竟,沒人猜得到所謂的“南刀傳人”長這樣,在一路上越發千奇百怪的江湖謠言中,周翡的形象已經從一位“五大三扛大刀的俠”,變了“青面獠牙一掌拍死熊的大妖怪”。

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邵,謝允的“寒聲”正式完稿,三人也便安頓下來。

傍晚時分,謝允手給自己改頭換面一番,他給自己了兩撇小鬍子,還不知怎麼塗塗抹抹了幾下,在臉上弄了幾道皺紋,一轉,他就從一個翩翩風度的公子哥打扮了一個滿口“嗚呼哀哉”的中年書生,惟妙惟肖,幾乎是大變活人。

謝允酸唧唧地整了整自己的領子:“現在老朽就是‘千歲憂’了,怎麼樣?”

周翡如實評價道:“你要是往小碟子裡一躺,吃餃子的時候可以直接蘸。”

謝允拿扇子在頭頂一拍:“丫頭無禮,怎麼跟老爺說話呢?”

周翡手撥開他的狗爪。

也不是頭一回給人裝丫頭,在王老夫人邊的時候還能蹭馬車坐。可是老夫人邊帶個小丫頭正常,一個渾上下寫滿了“大爺文章天下第一”的酸爺們兒邊也帶個小丫頭……那不是老不正經嗎?

謝允聽聞的顧慮,十分震驚地問道:“你居然以為千歲憂是個正經人,你怎麼想的?天下久試不第的書生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我要是不寫詞豔曲,怎麼從中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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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翡:“……”

謝允眉弄眼地沖招招手,說道:“我賣戲去,吳小姐是大家閨秀,我帶在邊覺得多有不便,你呢,怎麼樣,敢不敢跟我長長見識?”

周翡覺得不太好,即使手中刀上已經沾過不,依然覺得跟一個寫詞豔曲的男人混在一起不是什麼長臉的事。

謝允:“去不去?不去我可走了。”

周翡只矜持了片刻,二話沒說就跟上了。

謝允似乎對邵十分悉——他好像到哪都“賓至如歸”似的,沿途指點風,侃侃而談,周翡都懷疑他是編的。

見他又駕輕就地鑽進一條讓人眼花繚的小巷子,周翡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怎麼這麼?”

謝允一本正經地回道:“我在這要過飯。”

周翡:“你……啥?”

“我小時候,老師嫌我太氣,功夫也不肯好好教我,讓我分文沒有的出去要三年飯,還答應只要我三年以後沒死,他就教我一套保命的功夫。我呢,在丐幫混過,混得不太好,丐幫雖然自稱是白道,但是這幫花子裡有好多不是東西的滾刀,大乞丐欺負小乞丐蔚然風,很不友,我只好憤然叛出,剃了頭去當了和尚,和尚有真有假,人品普遍比花子好一點,有些禿頭還真能念幾句經,會念經的要飯就輕鬆多了,特別是我還十分英俊瀟灑……”

周翡當他放屁,木著臉,低聲音問道:“令師沒被誅九族啊?”

謝允頂著中年書生那張老臉,得意洋洋地哈哈一笑,將摺扇打開忽閃了幾下,歎道:“你自己非要問,說了又不信……唉,人。”

人怎麼了?”小巷子一頭,突然打開一扇窗戶,一個人冒出頭來,探出半來,托著下,居高臨下地睨了謝允一眼。

人長得說不上多端正,然而眉目修長,半睜不睜的眼角好像掛著一條小小的鉤子,神倦怠,說不出的風萬種,素白的鵝蛋臉上突然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千歲憂先生,幾年不見了,風流依舊。”

謝允沖一拱手:“老闆娘,幾年不見了,被你顛過去的眾生怕是站不起來啦。”

“老闆娘”聽了這番油腔調,非但沒生氣,反而有點得意,沖他一勾手指道:“帶好東西了嗎?帶了就上來,沒帶就滾,老娘不招待你這種窮酸。”

謝允哈哈一笑,回頭沖周翡招招手,小聲道:“這是金主,賣了錢給你買把好刀,一會好好說話,別捅婁子。”

除了四十八寨的長輩,周翡見過岳外的野村婦,見過吳家的夫人和千金,見過瘋瘋癲癲的段九娘……可是這個“老闆娘”跟們每個人都不一樣——的骨頭看起來輕飄飄的,得好像怎麼折都可以。

周翡這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還不知什麼做“風塵氣”。

小巷盡頭有一扇很窄的門,一看就不是正門。樓上的老闆娘親自下來給他們開了門:“進來……咦?”

忽然看見了謝允後的周翡,睜著一雙桃花眼有些驚奇地打量了周翡片刻,掩口笑道:“哪拐來的小人?”

謝允面不改地掰道:“我閨謝紅玉。”

周翡:“……”

有個人是不是活膩了!

老闆娘瞇起眼,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明顯不信,但也沒多問。

懶洋洋地邁開步子,將兩人帶了進去,後院不算大,但四下開滿了花,牆邊堆滿了花架子,乍一看姹紫嫣紅的,中間還有個秋千,旁邊的小桌上放著琴,一幽香無不在,不知是從哪傳出來的,周翡應接不暇地悄悄四打量,只覺得其中說不出的別致。

老闆娘出塗滿蔻丹的手,沖謝允一攤:“拿來吧。”

謝允從懷中出他那卷裝訂好了的“寒聲”遞過去,還不誤回手在周翡面前打了個指響,以防東張西一腳踏進人家魚池裡。

老闆娘捧了他的本子,施施然走到秋千前坐下,指著石桌石凳對謝允他們說道:“二位坐。”

說話間,好幾個穿紅戴綠的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端茶倒水之餘還不忘跟謝允“先生長先生短”地貧上幾句——有一個還了周翡的臉。

周翡:“……”

老老實實在旁邊坐著也能被殃及池魚!

這些姑娘看起來和謝允頗為稔,不知為什麼,對他卻並不放肆,反而有些拘謹的恭敬。

老闆娘沒多久就翻完了,隨即若有所思片刻,抬頭看了看謝允。

謝允:“怎麼?”

“你確定要給我這本?”老闆娘問道,“總覺著你是拿了別人的淚出來賣笑。”

“是賣唱,嘖,我賣藝不賣,說那麼難聽。”謝允輕描淡寫地糾正道,“淚這東西,自己吃也是噁心,講給別人聽也是不合時宜,我借來換點路費,豈不盡其用?”

老闆娘目一轉,“噗嗤”一笑,說道:“行吧,我收了,老規矩。”

話音剛落,就有個端著個託盤過來,遞上一個錦囊。

謝允接過來墊了墊,連看都沒看,便收懷中:“就知道老闆娘痛快……其實這回還有另一件事相求。”

老闆娘豎起一手指。

謝允從善如流地從那錦囊裡拈了一片金葉子送還回去。

周翡看明白了,覺得謝允賣戲本不是為了路費,是為了買消息。

老闆娘大大地翻了個白眼,一把奪過來,冷笑道:“拿老娘的錢打發老娘,真有你的,有話說,有屁放!”

謝允道:“我想問老闆娘一個消息,十二重臣護送當今南下時,幾個文捨命也不夠,因此路上必有高人護送,當時除了殷聞嵐,隨行之人中是否還有齊門,是否還有那麼一兩個……不在正道上的朋友?”

老闆娘一愣,將金葉子緩緩推回給謝允,說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這消息也不是一片金葉子買得下來的。”

謝允目一閃:“我可以換……”

他話沒說完,一個腳步有些慌張的快步走進後院,趴在老闆娘耳邊低聲說話。

周翡五靈敏,聽見那說的是:“夫人,一幫‘行腳幫’的‘五子’不知幹什麼,來了不人,前後門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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