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妖
那領頭的中年人不知是霍連濤手下哪一路走狗,運氣也是背,剛想提劍仗勢欺人,便被春山崩掉了一個齒,不由得又驚又怒,瞪著周翡道:“你是何人?”
周翡眼都不眨,說道:“擎雲的,小門小戶出,說話沒你們那麼大的底氣,但也知道講理。”
楊瑾:“……”
又驚又怒的轉瞬換了一位。
李妍叉著腰道:“就是啊,大魔頭在那邊都站好排一排了,你怎麼還不去打?”
吳楚楚直覺這毒郎中不簡單,然而又拉不住周翡,只好改道去拉李妍,試圖控制這匹韁的野馬。
就在這時,人群中驟然發出如臨大敵的喧嘩。
李晟一扭頭,只見木小喬突然飛而起,他像一團飄在空中的大火,直接飛掠過水面,朝那水榭中的霍連濤撲了過去,琵琶弦“錚”一聲響,大片的漣漪在水面上曇花似的綻開,木小喬朗聲笑道:“不必有勞,我等魔頭自己過去便是!”
這裡畢竟是江湖,縱有千重機心,有時候也要刀劍說了算。
霍連濤瞳孔驟,可他畢竟是一方霸主,此時此刻又怎能當眾臨陣退?
霍連濤大喝一聲,將一雙鐵臂攏在前,強行架住木小喬一掌,短兵相接,霍連濤只覺得腦子裡“嗡”一聲,手臂短暫地失去了覺,氣海翻湧不休,他驚怒加,方知木小喬竟一照面就下了狠手。
急之下,只有將數十年修為傾於此役,霍連濤忍著頭腥甜,再次強提一口氣,原地拔起,錯開數步,而後借力旋,一腳橫掃而出。
這是名天下的霍家法,能將合抱的立柱一腳踢折。
木小喬卻不躲不避,他一手倒提琵琶,只餘一隻手,手腕好似全然不著力,輕飄飄地落在了攔腰撞過來的一上,繼而整個人便如一張不著力的紅紙,“”上了霍連濤掃過去的,輕飄飄地隨著飛了起來。
霍連濤上力驟增,一抬頭,正撞上木小喬的目,心裡無來由地躥起涼意。
木小喬的眼睛太古怪了,那雙眼睛絕不難看,也並不渾濁,甚至沒有多餘的,可不知為什麼,看著就是不像活人的眼,好似一對真的假眼珠,臨時塞進了眼眶裡,樣子足能以假真,仔細一看卻又說不出哪不對勁。
這時,木小喬突然翹起角,對他出了一個冷冷的笑容,霍連濤喝一聲,死命地將黏在他上的木小喬往地上一貫,隨即驚險之至地側,堪堪避開那抓向他口的爪子。
木小喬的指甲乃是利刃,人被霍連濤甩開,手卻還是在霍連濤口留下了三道爪印,從外撕到裡,當時見了。
隨後,木下喬腳下輕點地,走蓮步一般搖搖擺擺地在原地走轉騰挪幾下,水榭中登時一陣哭爹喊娘,他一掌將一個擋路的推進了湖裡,探手抓向後面那一直往邊上躲的男人,倘有人在這樣的混下還找得著北,便能認出來,木小喬抓住的這人正是說他“吃飽了撐的”的那個。
隨後,木小喬看也不看這人一眼,只回頭沖霍連濤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然後一把探那人懷中。
一難以言喻的熱氣在寒冷的水榭旁邊升騰起來,木小喬好似探囊取一般,撕開了這人的衫與皮,在眾目睽睽下,生生將這人的腸子拖了出來。那人不知是疼得說不出話,還是單純只是太過震驚,險些將眼珠瞪出眼眶,一臉難以置信,渾痙攣地劇烈息,人想起山野頑手裡那些慘遭開膛破肚的大肚子蟈蟈。
木小喬衫是紅的,胭脂是紅的,是紅的,雙手也是紅的,他沖著霍連濤,緩緩出一個嫣紅嫣紅的笑容。
李妍被他這活能止住小兒夜啼的笑容嚇得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差點撞在吳楚楚臉上,胡背過手去推吳楚楚:“別別別別看。”
周翡是親眼見過木小喬手的,那次在山谷中,他被沈天樞和開兩人圍攻,不敵,於是炸了山谷,那一次,除了最後一步“炸山谷”之外,木小喬和沈天樞等人基本還是保持了高手過招的風度,沒有特別兇殘的表現。
反正跟眼前場景比起來,周翡覺得木小喬上次對沈天樞的態度已經堪稱“禮遇”。
大魔頭一出手,這邊的小打小鬧便進行不下去了,有那麼一時片刻,滿了人的莊園裡雀無聲。
木小喬漠然地將手裡已經不了的人扔進水裡,了一下指甲上的跡,說道:“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手上的‘澆愁’是哪裡來的?”
霍連濤的眼角玩命地跳,看得別人都覺得他肯定腮幫子疼,他臉蒼白,顯然方才電石火間的一手已經了傷。然而他畢竟大風大雨的見慣了,哪怕霍連濤後背已經佈滿了冷汗,面上卻依然十分鎮定道:“加之罪,何患無辭?木兄,你我相識也有些年頭了,你竟不知我為人。”
木小喬神淡淡的,不理會。
霍連濤緩緩搖搖頭:“這十多年來,你與家兄時常往來,我待他如何是你親眼所見,現在你拿著一個子虛烏有的謠言來質問我,殺我的人,我不服。你問我‘澆愁’是哪裡來的?我從不知什麼澆愁,倒要問你,這謠言是何人告知於你的?”
木小喬不吃,講沒用,講理他不聽,唯有他產生懷疑,霍連濤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木小喬的目微微一閃。
霍連濤頓時知道他有所搖,他當即一步上前,徑直來到水榭中間的小石桌上,抬手在上面連拍了三掌,那石桌“嘎吱嘎吱”一陣響,裡頭居然另有乾坤,隨著霍連濤的作,中間裂開個口,一個石託盤緩緩轉了出來,上面靜悄悄地擺著一個方盒子。
霍連濤看了木小喬一眼,隨即轉過,對整個莊子裡長了脖子的人舉起了那盒子:“我霍連濤比不上兄長,霍家堡在我手中沒落了,不行了!連幾代人的故居老宅都讓人一把火燒了,我與這些個喪家之犬背著海深仇,來到了南朝的地界,卻還是有人不肯放過我、不肯放過霍家!在背後挑撥離間,說我暗殺兄長,你們為什麼?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他說著,一把將盒子裡的東西拽了出來,高高地舉在手上。
那確實是霍家堡的慎獨印,周翡他們站在岸邊,一時也看不清那慎獨印上有沒有水波紋。
霍連濤咆哮道:“因為這個,北斗害的我兄長亡,連隻言片語都沒留給我;因為這個,過去十多年的舊友見疑于我,不去找北斗討說法,反而來指責我污蔑我!那些已故的前輩們為何誰都不再提起海天一,因為這分明就是個禍————”
那一瞬間,周翡覺得謝允著的手陡然一。
接著,霍連濤竟狠狠地將那方印往地面砸去。
眼看這神又讓人趨之若鶩的海天一行將分崩離析,四道人影同時沖了上去。
霓裳夫人在霍連濤說起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便覺得不對,旋而起,仿佛盛開的桃花一般涉水而去,手要去接那尊方印,丁魁反應慢了一點,一看完蛋,要趕不上搶,當即一手拉出了一把棺材釘朝著霓裳夫人的背後扔出去。
我搶不到,你也別想!
漫天的棺材釘撲向霓裳夫人的後背,霓裳輕叱一聲,長袖抖出,將一大把棺材釘攏袖中,這一耽擱,那猿猴二人飛快地越過去,猿老三養的猴子啞著嗓子了一聲,一把撈過慎獨印。
霓裳夫人怒道:“畜生!”
丁魁氣得大,猴五娘笑道:“承讓!”
霓裳夫人吼道:“木小喬,你是死的嗎!”
方才不過有人說一句“吃飽撐的”就被開膛破肚,周翡倒一口涼氣,不由得給霓裳夫人了把汗,木小喬臉上戾氣一閃而過,可他瞥了霓裳一眼,又不知怎的忍回去了,居然很聽話地縱去追猿猴雙煞。
就在這時,水裡突然躥出了三四條黑影,猝不及防地擋住猿老三的去路。那猴兒一聲尖,猿老三提掌推出,豈料來人竟要接。
兩人你來我往間過了七八招,周翡“咦”了一聲,認出了那埋伏在水裡的黑人:“白先生?”
倏地扭過頭,看向謝允:“白先生為什麼在這?難道你堂弟也……”
謝允將食指豎在自己邊:“噓——”
周翡怔怔地想道:“原來他來永州是為了這個。”
原來他真的放棄了追查海天一,無論是為了自己的小命,還是為了先人願。
此時,因為白先生等人手,小小的水榭上頓時熱鬧了起來,木小喬、霓裳夫人、丁魁、猿猴雙煞與白先生的人一人站了一個角,誰跟誰都是敵非友,中間一隻驚恐的猴抱著慎獨方印,就這樣僵持住了。
場中形式變化快得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然而慌的人中,周翡卻只覺得手上的天門鎖冰涼冰涼的,忽然忍不住問道:“你叔叔待你好嗎?”
謝允一愣,片刻後笑了:“好。”
周翡不信,追問道:“你上的骨青是怎麼來的?”
謝允眉眼彎彎,臉凍得發青,可是看他的神,又仿如沐浴在江南春中,好似帶著一種發自肺腑的愉悅,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不小心。”
周翡驀地扭過頭去,突然不想再看見謝允的笑容。
就在這時,水榭上有人開了口,霓裳夫人說道:“二十幾年了,我要是知道還有今天,當年萬萬不會答應當這個見證人。”
木小喬角牽扯了一下。
“殷大哥、李大哥,還有老霍都沒了,至今只剩下一個沖雲牛鼻子,不知又躲到了哪個旮旯不見了,”霓裳夫人道,“我這個見證人沒接到一個字願,木小喬,你呢?”
木小喬看了霍連濤一眼,輕地說道:“他但凡跟我說過一句話,有些雜碎也不至於活到今天。”
這兩句話裡頭的事太多了,霓裳夫人是見證人,周翡還約有推測,難道木小喬也是嗎?
水榭中,連霍連濤在的一幫人已經驚呆了。
丁魁“啊”一聲,喚道:“木戲子,說的這是幾個意思?這裡面又有你什麼事?”
木小喬負手而立,並不答話。
霓裳夫人垂著目,看向抱著慎獨印的猴,猴兒有些畏懼,梗著脖子尖個不停。
“海天一,”霓裳夫人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沒有異寶,什麼中原武林大半個家底更是無稽之談。”
霍連濤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它只是個約定,約定雙方互不信任,所以找了我,朱雀主,鳴風樓主和黑判做見證而已。”霓裳夫人道,“見證人報酬厚,我們都無法拒絕。”
白先生恭恭敬敬地問道:“敢問夫人,約定的雙方是誰?又約定了什麼?”
霓裳夫人冷笑道:“既然是見證,自然不會摻和到他們的約定裡,這些事你都不知道,我怎會知道呢?你家主子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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