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魔

大人嚇唬小孩的時候，總說：“再不聽話，大妖怪找你來了！”

到李晟嚇唬殷沛，則直接工減料地原文照搬：“再不出來，周翡找你去了。”

周翡一時間也不知李晟是想激怒殷沛還是想激怒自己，盯著此君的後腦勺，心裡暗暗計畫道：“王八蛋，我非得把他那腦袋砸壽桃不可。”

周翡暢想了一下，用幻想中李晟的壽桃頭暫時下了滿腔怒火，集中力做正事——李晟那句話不但是為了嚇唬殷沛，也是說給聽的。

這十八張說話實在太整齊劃一了，要不是提前對好了詞，那就肯定是殷沛用什麼方法能控制這十八個人，如果是那樣，控制十八個人同別人一問一答，還要控制他們與人手且配合得當，難度就高了，假設殷沛真有這樣聳人聽聞的本領，他本人現在也必然在現場。

也就是說，殷沛如果不在那十八人中間，則必在戰圈之。

可是怎麼判斷呢？

李晟還真是給出了個難題。

不等周翡想出個章程，那邊已經起手來。

倘若一個鐵面人的本領有十分，這些名門正派的平均水準大概只有十之一二。而且這並不意味著十個圍攻者便能拿下一個鐵面人，因為他們未必能互相配合，被圍攻的人還會借力打力、他們互相掣肘……但這是在李晟面之前。

李晟年輕資歷淺，李瑾容有心再磨練他幾年，便一直沒讓他正式進四十八寨的長老堂，但實際上，四十八寨如今的巡邏防衛，是李晟和林浩一人分擔一半的。李晟得齊門真傳，在永州佈陣圍困丁魁，回去以後又領四十八寨防務，整合暗樁，後來甚至配合周以棠，幫他帶過幾次兵，指揮群架的水準可謂一日千里，至今已經臻於爐火純青。

各大門派因為一時遲疑，失了先機，被地被李晟點了一通名，這會只好這頭小子支使得團團轉，這一番難得的令行止，他們很快扭轉方才頹勢，竟與十八個鐵面人勢均力敵起來。

柳家莊的家僕不斷把“流火”往地上潑灑，幹了一層又灑一層，絕不讓鐵面人上的怪蟲有可乘之機。

李晟好比一管，眾人突然覺得傳說中的鐵面魔也不是不可戰勝，當下越來越多的人加了戰圈，竟布了一張天羅地網。

霓裳夫人琴弦一張，罩向了一個鐵面人的脖子，而與此同時，三四個羽班的小姑娘同時襲向他下盤，一個手持長的林和尚一聲佛號，一棒子當頭砸下，這五個人將他牢牢地卡在了中間，那鐵面人有條不紊地拍出一掌，羽班要命的琴弦便綿綿地粘在了他手上，同時低喝一聲，慘白的皮上管與筋骨好似可怕的長蟲，突兀起，狠狠地將琴弦那邊的霓裳夫人拽了下來，回手砸向三個羽班的，同時他微一側頭，用肩膀前接林僧人的一棒。

只聽“喀”一聲，鐵面人紋不，那武僧的棒子竟然折了！

鐵面人乾癟的角出一個冷笑，而他還沒得意完，一柄刀背與刀柄加起來都不如最纖細的子手指的小刀倏地閃過，刀鋒伴著一胭脂香味，趁著鐵面人同武僧拼力時近，果決無比地過了那鐵面人的脖頸——眾人竟沒看出霓裳夫人是怎麼在自己尚未站穩的時候將這一刀送出來的。

正是當年位列四大刺客的羽班名之技——“楊柳風”。

霓裳夫人一擊得手，被琴弦上未散的強大力震得踉蹌兩步，後退三步方才站穩。

微微抿了一下嫣紅的，向脖頸間一片紅的鐵面人，目裡竟有一複雜的躲閃，怕自己費了這麼大力氣，只是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傀儡，卻更怕面掉下來，裡面出殷沛那張帶著故人跡的臉。

然而下一刻，那前來幫忙的武僧突然喝道：“小心！”

霓裳夫人只覺一涼意順著的後背一路爬到了頭頂，來不及細想，已經本能地側退避，旁邊一個羽班的年輕孩卻還沒有錘煉出這種直覺，本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雙冰冷的手住了脖頸。

那最後看見的是鐵面人的眼睛，他脖頸間傷口往外噴的染紅了半個面，面後面的眼睛漠然而冰冷，渾濁宛如僵。而後一聲脆響，的脖子竟被那只手活活拗斷，噠噠地垂了下來。

鐵面人的不斷地從他被割開的脖子往外湧，整個人宛如被幹，脖頸手背上的迅速地灰敗下去，而他竟還能走，竟還能殺人，竟不知畏懼！

饒是霓裳夫人見多識廣，也不由得遍生寒，失聲道：“這到底是什麼怪？”

周翡此時已經爬到了柳家莊院裡最大的一棵大樹上，停在樹梢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混的戰局，覺要糟。

果然，下一刻，便有人道：“這些人殺不死！”

“行！”

“天哪！死人……死人竟然也能殺人！”

恐慌立刻席捲了人群，那脖子上掛著一條傷口的鐵面人邊方圓一丈之立刻沒了活，鐵面人面無，手指竟在微微搐，脖子好似直不起來似的，詭異又彆扭地歪著，隨後他腳下驟然加速，向著慌張的人群撲了過去。

第一個大著跑開的人徹底破壞了李晟的陣型，整個柳家莊裡了一鍋粥。

那鄒大俠殺紅了眼，見此景，他大一聲：“爾等懦夫閃開！”

說著，他便直接越眾向前，揮一把金大環刀，拼著挨上一掌，一刀劈向那不知是死是活的鐵面人，鐵面人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他肋下，同時，也被鄒大俠這報仇心切的拼命三郎卸下一條臂膀。

鐵面人四肢斷其一，失去了平衡，踉蹌半步險些摔倒。

鄒大俠被他打斷一肋骨，痛苦地咆哮了一聲，彎著腰吐出口來，咬牙切齒道：“不死能怎樣？咱們砍了他的頭，砍了他四肢，倒要看看他拿什麼殺人！”

這漢子極染力，不原本遲疑的人聽了這話，全都紛紛跟著他上前，他們人多勢眾，眼看要將這鐵面人剁醬，突然，只聽“轟”一聲，那會的竟原地炸開了。

數不清的碎塊與黑黢黢的東西四下飛，連樹上觀戰的周翡都到了牽連，本能地橫刀擋了一下，定睛一看，頭皮直發麻——只見撞在刀尖上的黑影竟是殷沛上的那種能吸人的怪蟲！

怪蟲用無數小爪子抱住了碎遮刀尖，當即便要順著刀往上爬，周翡狠狠一甩手，力過碎遮將那怪蟲震了出去，摔在地上不了。

可地面上的人卻沒有這樣幸運了，炸開的裡面鑽出了足有百十來隻怪蟲，那些蟲子個個行如電，一面便循著“流火”的味道四竄，並且非常，沾上的活，不管是人是鳥是走，一概蝗蟲似的吸幹。

整個柳家莊了一片修羅場，變了調子的慘聲此起彼伏。

李晟腦門上也見了汗，喝道：“周翡！”

周翡半跪在樹梢上，在微風中隨著樹梢輕輕搖擺，一時間力集中到了極致，突然，那種非常玄且似是而非的覺又來了，周遭所有東西的作都好像在變慢，來來往往的所有人在眼裡都化了某種符號——“看見”林法烈如火，揮著子的年輕武僧像是暴烈的野火，而老和尚則像燈罩罩住的火星，看見兩個使刀人之間細微的差別，看見李晟雜糅眾家的雙劍中有無數條悉的脈絡，“瀟湘劍”的烙印最為清晰……

周翡驀地轉向那十八個鐵面人，發現他們的氣息居然是完全一樣的！

也就是說，如果相信自己這直覺，這十八個人裡沒有一個是殷沛本人！

那該是誰？還能有誰？

李晟的佈置已經將柳家莊院了個水泄不通，殷沛還能混跡哪裡？

院中一些人的恐懼已經到達了凰，再也不能忍與怪徒手搏，開始沒命地往門口沖去。

武當眾俠被李晟安排守門，作為防止外敵侵與魔頭逃的第一道防線，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麼事，便驟然被恐慌的人群衝擊，一時間，堵門的和往外沖的全都混了一團，場中已經徹底失控，別說李晟，就是周以棠在此，恐怕也無力控制。

周翡驀地抬起頭，目如箭一般向院的一角——最開始進來的那個鐵面人邊帶了不狗子，有給他開路的、有抬肩輿的、還有給他趴下當地毯的，這些人多數是以前活人死人山的舊部，被新主人可著勁地糟踐，基本不堪一擊，早早被行腳幫的人制住了，都給圍著大樹綁一團。

周翡看見了一個“俘虜”，那人一襲黑，眉目在面下，背靠大樹，面朝戰場，掙扎也不掙扎，微微上勾，的脖頸上出半個青龍刺青，大喇喇地亮著，毫也不遮掩。

隨後，那人好像覺到了周翡的目，倏地抬起頭，隔著人海與滿樹尚未黃盡的枝繁葉茂，他的目與周翡短兵相接。

周翡突然了，方才還隨風自的樹梢猛然拉，好似一張大弓，樹枝繃到了極致，幾乎就要斷開，而後倏地放鬆，周翡利箭似的飛而下。

那被綁在樹上的人上三層麻繩頃刻間炸開，一暴的息好似關外無可抵擋的白颶風，猝不及防地將看守他的兩個行腳幫弟子撞開。

周翡的襟與長髮全都往後飛去，連眼皮也不眨，碎遮那炫目的刀流星似的劃過，以劈開風暴之勢，悍然長驅直，直指那人眉心。

那樹下之人抬起雙手。

他的作在周翡眼裡同其他人一樣緩慢，可力卻深厚得匪夷所思，看得清，卻居然已經躲不開，那人雙掌一合，穩穩當當地將碎遮夾在了掌中，刀尖離他額頭僅有兩寸之遙。

碎遮上一大力襲來，迫周翡棄刀，也沒有搶，倏地鬆手，一掌拍在刀柄上，強行將那鋒銳無比的寶刀楔鐵面人雙掌之間，這是一招行雲流水一般的“破”。

那人微一偏頭，別過手掌輕輕一送，碎遮著他面頰而過，被周翡一把抄在手中——此時，雙腳方才落地。

“啊，”那樹下的人輕輕歎了口氣，“那小白臉居然沒吹牛，還真是你。”

周翡目從他脖頸間的青龍刺青上掃過：“殷沛。”

青龍上一隻格外大的怪蟲緩緩探出鬚來，乍一看，與那呼之出的長龍竟好似是一的，它驟然抬頭，尖鳴起來。

柳家莊院裡“嗡”一聲，像是百上千隻蜂從空中席捲而過的振翅聲，那些爬進人裡的、栽倒在“流火”中的怪蟲一時間全都聽憑號令，黑風似的飛了起來，有的落到人上便叮上，卻不往皮裡鑽，被叮咬的人作發僵，眼神渾濁，先開始是搖搖墜，片刻後，便好似突然發狂，轉對上自己的同伴，他們並不像那十八鐵面人一樣能說會道武功高強，自武功難以發揮十之一二，可是人多勢眾，再加上邊的人投鼠忌，一時竟了一可怕的力量。

滿院英雄豪傑，被一隻伏在青龍上的胖蟲子指揮著自相殘殺！

殷沛了那怪蟲的頭，拿出一樣東西在周翡眼前晃了晃——方才那顆落地後不知滾哪去的避毒珠原來被他撿走了。

殷沛笑道：“東西既然已經到手，我走了，不必相送。”

周翡：“就為了這顆避毒珠，你……”

“講講道理，周姑娘，”殷沛慢條斯理地打斷道，“是你們先布下陷阱要殺我的，我將計就計有什麼不對？今日浪費我十八個藥人，怎麼也得讓我回本吧？嘖，閒話敘，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殷沛便平地往後掠去，好似一團黑霧。

他是拍屁走了，可滿院的怪蟲還在肆，顯然是不將此地的人殺便不甘休，就算柳家莊的人跑了，怪蟲怕是還要往外蔓延，齊魯之地近年來被戰火波及，乃是九州最安寧的地界之一，人口繁多，僅是柳家莊附近，村落便不知凡幾，誰知道這怪蟲能活多久，得禍害多地方？

周翡想也不想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