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公公落下了這番話，讓曜王府全皆是大駭。

周瑾寒怒形于一把了手中的圣旨，若非理智尚存，怕是要了邊侍衛的刀當即讓瞿公公首異。

穆清葭同樣心下一沉。

可卻比周瑾寒克制很多，只在片刻的異樣后就立馬收斂了神低下頭去，安靜地退立到了一邊。

若非端著的雙手手指絞在一起，無人能察覺到的惶恐。

周瑾寒的母親劉賢妃常年病榻纏綿，大鄴國中人人皆知他自小是養在先趙太后膝下的。可是哪怕是在皇宮院都沒有幾個人知道，在先趙太后的手中，周瑾寒他究竟遭過怎樣的待。

若不是劉賢妃病中也記掛著自己的親兒，派辛竹時時去照拂著，恐怕周瑾寒能不能活到這麼大都是個未知數。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讓“先趙太后”四個字為曜王府的忌諱。之所以這些年來無人敢在周瑾寒面前提起先趙太后，是因為他的母親劉賢妃正是死在當年還是先帝貴妃的趙氏手中！

今日周瑾淮派心腹瞿公公特地來提醒，純粹是怒于昨日周瑾寒在棲宮那不可一世的做派，想要敲山震虎。

而皇帝既然開了這個口，賑災隊伍里又有那麼些個眼睛看著，周瑾寒若是不照做，等回到朝中有的是彈劾他“不忠不孝”的折子在等著！

瞿公公來宣旨提到的這三件事，無一不是周瑾淮在宣示自己為天子的權威——

哪怕周瑾寒如今的羽翼再滿，培養的勢力再強大，他終究還只是個親王。周瑾淮雖然要仰仗他，但也有的是手段能夠打他。

若說這兄弟二人以前的鋒都是淺嘗輒止試探的，那今日這一出，便算得上是正式宣戰了。

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所以曜王府里人人自危了起來。

周瑾寒在瞿公公走了之后不多時也帶著羅與和凌辰出門了。

穆清葭既得了旨意要隨行賑災，也只得回東院去收拾行囊。

其實鬧不明白這個旨意的由來。

昨日在棲宮中被潘太醫了脈象后，同周瑾寒就猜出有孕這事瞞不住。

然而按照對司空鶴的了解，有了孩子，相當于是他手里又多了一份對付周瑾寒的籌碼。他只會想發設法將扣在京城，確保和孩子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怎麼會突然讓隨周瑾寒同去賑災？

天高皇帝遠，難道他不怕舍了一剮就此逃了嗎？

還是說，他已經懷疑起了異心，決定舍棄這顆棋子了？

可司空鶴應該不知道周瑾寒已經取出了簪煙上的蠱蟲，倘若他有心要滅的口，那定然也考慮到了簪煙會與一起死。

而簪煙若死了，周瑾寒必會瘋，會不擇手段地報復他、報復周瑾淮。所以他們是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清肅曜王黨羽，連朝綱不穩天下都不在乎了？

不，這不可能。

周瑾淮和司空鶴再是忌憚周瑾寒，那也終究是大鄴朝堂部之事。他們不至于蠢到搖國本引起外敵虎視眈眈也要拉周瑾寒下馬。

天底下沒有一個皇帝不希開疆拓土讓江山永遠穩固，而司空鶴的野心，也不僅在于給一個生多疑的皇帝當一輩子的謀臣——他想要的，是為帝師，做到真正的權傾朝野。

既然如此，那司空鶴聽憑周瑾淮下了這道旨意，便是他也希隨周瑾寒一起去賑災了。那麼，他就是想要可以近距離監視周瑾寒。

穆清葭想起了那日玄清觀司空鶴給下的指令。

他說周瑾寒在災民暴的消息傳到京城前就已經在與南部幾州當地駐軍通信，懷疑其中有什麼貓膩，要將書信取來。

他現在讓一同前去，可見抱的是同一個目的。

將來龍去脈都捋清楚了，穆清葭安心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天司空鶴一定還會傳信給，只要靜心等待就是了。

屋，辛竹正盯著婢們給穆清葭收拾包袱。

見穆清葭怔怔地坐在床沿，還當是在擔心，于是寬道：“此行一去雖說山高路遠，但既有王妃同行，王爺必定會帶走府中的所有銳，定能護住王妃與小李公子的安全。”

穆清葭剛收回心神，一時沒聽清：“什麼？”

辛竹嘆了一聲，拉住穆清葭的手拍了拍：“王妃在府中閉了三年，此次一去，不妨當做游歷。小李公子雖說年紀小也不多話，可老奴瞧著他是個機靈的，想來不會給王爺和您添麻煩。您且放寬心些，一路只管好生將養，府里的一切事務都有老奴呢。”

穆清葭聞言便跟辛竹笑笑，聲應答：“姑姑放心，我都明白的。有姑姑在府中坐鎮，王爺和我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唉。”辛竹嘆完后又像是說服自己一般，緩緩道：“其實也好。賑災這一路雖說艱苦了些，但只您和王爺二人在一道兒著，沒有七八糟的人添，也比在王府里省心。”

辛竹口中這個“七八糟的人”指的是誰，們都心知肚明。

穆清葭眼神錯了錯，不置可否。

沒有簪煙三天兩頭給找不痛快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哪怕只剩與周瑾寒獨，他們之間也回不到當初了。

與其說還是夫妻，倒更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了一種合作——幫周瑾寒撐過這段簪煙養的時間，而周瑾寒也護此期間的安全。

至于之后會如何，那便僅僅是自己的事了。

再晚一些的時候，司空鶴果真送來了信給。小紙條塞在徐記果煎鋪子送來的糕點中，上頭只寥寥幾字：[前事莫忘，日夜提防。]

前半句同穆清葭所預料的沒差，后面半句叮囑倒不太像司空鶴的風格，看著多余。

穆清葭盯著這四個字狐疑地想：是行事小心，別周瑾寒看出破綻來嗎？

只是可惜，周瑾寒早已識破了的目的。哪怕此行什麼都不做，恐怕他也不會信的吧？

桌上的燭暗了些許。

穆清葭坐在這一圈小小的暈中，眉眼間有些孤寂。

將信紙引燃了，看著火舌貪婪地上的指尖。

抖落了殘留的灰燼，仰面向窗外的月，發散心想道：王爺此刻在西院，怕是正跟人依依惜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