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萬朝著小七指的方向走了會兒，終于看到了一有護衛把守的小樓。

小樓三層，一面臨水，一面向，樓梯在建筑部，然而一樓門口站了兩名藍護衛。若是帶了抓鉤和繩索，還能從旁邊爬二樓，可是眼下兩手空空，未免有點難為人。

陸九萬繞著小樓溜達了半圈，著水塘陷沉思。

小樓臨水而建，地基那里有條兩寸寬的石楞，如果能住墻，陸九萬便可以挪到距離水岸大半丈遠的窗邊，然后便可以翻窗子進去了。

最難的地方就是墻。

陸九萬吐出一口濁氣，決定拼一把，萬一呢？

嘗試的結果很悲慘。第一次，陸九萬長雙臂，整個人在墻上，努力去夠窗邊，可惜還不能憑心意把自己拉長條，最后力氣耗盡放棄；第二次，陸九萬試圖大膽往側面走，結果沒住墻，一腳踩進了水里，嚇得跳回了岸邊；第三次，折了樹枝往水里，想探探水塘有多深，大不了趟水過去，結果不到底。

陸九萬覺得老天在玩自己，扔個線索溜一圈，就跟在驢眼前栓胡蘿卜，哄驢趕路一樣。就在要放棄走人的時候，忽然聽見后樹叢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豁然回首，看見小七抱著只大雁沖笑了下，而后悄悄爬到了樓前，狠狠揪了把雁，大雁刺激，立即高聲了聲，踹開不懂事的凡人，雙翅一振掠上了青空。

小七啪嗒啪嗒跑出去，指著大雁嗷嗷喚，驚得一名藍護衛離開了小樓，沖到空地狂：“我的娘嘞，伯爺的大雁！你們怎麼不看著點！”

另一名護衛猶豫了下，沒。

不過小七轉跑了過去，拉著他比比劃劃，他微微皺眉，沉聲問：“你說豹園豹子撒歡，大雁驚都跑出來了？”

“啊啊！”小七努力拉著他往豹園跑。

護衛回頭檢查了下門鎖，終于跟上了小七。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陸九萬抓住這契機，推開一樓前窗，翻了進去。

小樓大約是長期閉，又靠著水，盡管打掃得很干凈，依然積攢了輕微的氣。一樓是待客的廳堂，沒什麼好看的，陸九萬順著樓梯輕手輕腳上了二樓。

如所料，這里是陶盛凌理事的地方，甚至還擺了張巨大的書案用來作畫，雪白墻壁上掛滿了畫作，有的完了，細細裱過；有的尚未完，單夾了張畫紙。微風一吹，掀起無數紙張，畫里的人與景仿佛活了。

陶盛凌似乎很擅長畫仕圖，他半個畫室掛的都是各種各樣的人圖，不過奇怪的是全都沒有臉，多是些背影。畫上有的題了些酸詩，例如“多卻被無惱，今夜還如昨夜長”，“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陸九萬琢磨了下，哦豁，河清伯這還是單相思！人家白月沒那意思。

突然不知該說什麼，總覺得程心念不是一般的倒霉。

陸九萬順著樓梯繼續往上走，卻遇到了障礙——樓梯上居然設了柵欄。沉默了下，練地撬鎖開門，對三樓更好奇了。

出乎意料的是，三樓是間佛堂，準確地說是供奉長興教神像的地方。木制神龕里盛了一尊拈花微笑的神，那花瓣紅艷艷的，是一朵綻放的茶梅。

原來陶盛凌栽種茶梅是這個意思。

陸九萬逮住神像左看右看，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往后退了步，也沒看出所以然來。時間張，暫且按下疑點，拉開神龕下屜翻了翻，見里頭多是些長興教的經書。不死心地抖了抖書，嘩啦抖出一封書信。信是薛長老發來的，說的都是教中事務。

陸九萬一直懷疑京中給長興教打掩護的不止鄭越一人，畢竟他宮中，不好心外頭。如今看來，宮外的事務應當是陶盛凌負責的。

可是，到底是什麼人能說一個伯爺？

長興教對朝中滲到底有多深？

陸九萬還要細想，突然聽見外頭傳來一聲焦急尖銳的“啊啊”聲，意識到是小七在示警，算算時間，護衛也該回來了。

再不耽誤，慌忙鎖好柵欄，下到一樓，原樣翻窗竄了出去。

幾乎是剛藏好，追大雁的護衛就罵罵咧咧回來了，看看門鎖完好，他放心地回到原位，全然沒想到早有人來過了。

陸九萬吁了口氣，來不及跟小七道謝，就近翻墻離開了別院。

對這片兒不太，繞著圍墻跑了小半圈，才找到拴馬的地方，然而此刻附近卻站了對年輕男，聽聲音似乎在吵架。陸九萬連忙躲在一棵樹后，想等他倆走后再去騎馬。

孩子穿著白底撒花的紗衫，瞧著是個溫和氣的，一開口卻數箭連發：“好你個孫連生，我當你是清白人家出，家境貧寒不打，人上進就行，可結果呢？你居然是個外室子！你們母子把大家耍得團團轉，是不是得意啊！”

披青直裰的男子慌忙解釋：“我有爹有娘，戶籍可查，珠娘你不要聽風就是雨！我爹去得早，我是我娘一手帶大的，前些年我進京趕考，囊中，又兩眼一抹黑，才著頭皮去求助鄧侍郎。”

“喲，既然那麼清白，你現今都是了，怎地還賴在人家租的房子里呀？還好意思帶著令堂一起住。”

“你！”孫連生得面紅耳赤，怒道，“當年我娘跟鄧侍郎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若非他夫人仗著家娘子的份橫刀奪，如今登堂室的該是我娘！”

潘玉珠卻不好糊弄，當即冷笑了聲：“我發現有的男人特別奇怪。一面仇視著家娘子，一面又要靠著家娘子升發財。你跟鄧侍郎不是父子，勝似父子。俗話說‘金工部’‘銀戶部’，鄧侍郎一個平平無奇農家子，當年是怎麼進的戶部，還領了缺，大家心里都有數。怎麼著，他升了，錢他賺了，最后想起遠在晉地的真了？孫連生，若非我爹和鄧侍郎，就你那績那人脈，安能有今日就？”

孫連生讓譏諷得脖子都紅了，惱怒道：“你怎地如此俗不可耐！”

“是，我俗，我放著大把的家子弟不挑，就挑你個沒錢沒背景，能力平平的。那哪是我俗啊，分明是我瞎！”潘玉珠拂袖上了青蓬驢車，豁然轉頭瞪他，“你知道你最讓我惡心的是什麼嗎？明明恨著鄧侍郎妻，明明早與我換了信，你卻能跟人言笑晏晏，毫不心虛吃著人家親手做的糕點。”

孫連生心頭一喜：“原來你在意這個，我……”

“我可不是善妒。”潘玉珠笑了下，“我是傷其類。”

青蓬驢車搖搖晃晃啟程，駛過花葉織的小道，徒留孫連生悵惘眺。

陸九萬陷沉思，這應當就是唐惜福講的戶部那出鬧劇男主。原以為所謂敵相爭，是兩爭一男，如今瞧來，竟是鄧侍郎為前途放棄真，地位穩了后又跟守寡真再續前緣。

這麼說來，孫連生的母親還是鄧侍郎的白月。

這一個個的，怎麼都對白月那般癡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