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約是線索集中涌了過來，陸九萬到家時，白玉京等好一會兒了，看態還比較著急。

“你去哪兒了？”白玉京撲過來問，“我們去庫吧！”

陸九萬一面解帕子清理傷口，一面意味深長地笑：“怎麼，宋聯東答應幫忙了？公爺，這就是您說的不？”

白玉京顧不得分說，指著皮翻卷的掌心皺眉問：“怎麼弄的？”

“沒事，劃了下。”陸九萬上好藥纏上紗布，正要用叼住打結，白玉京自覺接了過去，默默給系好，只是眉頭微皺，看上去不太開心。

出乎意料的是，白玉京雖然礙于左手腕的傷，包扎得慢了些，最后的品居然似模似樣，多余的線頭都剪好塞好，比自己弄的平整許多。

陸九萬翻來覆去看，不吝夸獎：“想不到公爺還會包扎呢！”

“我兄長常跟人打架，他不敢告訴父母，多是我幫他包扎傷口。”白玉京洗了手，輕聲道，“你倆應當會意氣相投。”

那一年，曾經無法無天的青年戰死沙場，頭顱懸在敵軍纛旗上足足半月，風沙吹拂，戰火炙烤，取下來時半點看不出曾經的俊朗，只覺猙獰。白玉京無數次強迫自己回憶過去，又無數次狼狽而逃。午夜夢回，他看著和和的一家子，總覺得下一刻就要散了，連做夢都做不安寧。

“確實。”陸九萬認真想了想，點頭，“年時，我還真琢磨過找機會跟大公子打一場。”

白玉京角了下，扶額嘆息：“我的意思是，算了，好的。”

昨夜那點悸，仿佛石上珠，天一亮，便越來越小，直至水漬殘存。本來想用兄長試探陸九萬，可白玉京委實沒想到陸九萬居然是這麼個想法。他說不清心中是個什麼想法，大約哭笑不得同時，還有點約的開心。同時，他大概明白陸九萬為何屢次相親挫了。

“話說，有件事我好奇的。”陸九萬噸噸噸灌了氣兒茶，問，“護國公府世代習武，怎麼走到你這兒就，是令尊未雨綢繆，文武兩手準備？”

“有這方面的原因。”白玉京沉默了下，解釋，“一個是我確實有點讀書天賦，我爹就以此忽悠我，張口就是‘兒啊，咱家幾代都沒出過讀書人，你這屬于祖墳冒青煙，千萬不可浪費了天分，咱家擺不通文墨的重擔，就靠你了’。后來書念得多了，我才意識到上老狐貍的當了。他分明是怕兄弟倆為了國公之位相爭，攛掇我打小習文，以后想要什麼，自個兒考去。”

陸九萬想象了下清冷年目下無塵，卻發現被親爹哄騙的場景，忍不住大笑出聲。

白玉京看著笑得毫無霾，熱烈純粹的模樣，心中的暗忽而擴大，忽而回。蟄伏深淵的邪魔對著烈日蠢蠢，卻又怕玷污了烈日。他悄悄掐了把自己，心說白玉京啊，泥淖，要有跟人保持距離的自覺，就別自私地拉人家下來了。

“你，你鞋子了，換服吧！我去外頭等你。”白玉京略有些狼狽地躲了出去，并差人送來了新。

陸九萬沒留意到他的緒轉變，欣然應下，自顧自轉去了屏風后。

白玉京沒來得及置辦新，讓人送來的都是他做好尚未穿過的。服料子有澤，做工細，多以淡青、淡藍、象牙白為主，瞧著主人就是個風雅人。不過陸九萬除了服，常年青黛、藏藍、黑，年癡迷紅軍時，還穿著一段時間的獵獵紅裳，總之像這種不耐臟的淡服，是都不肯的。署里的公事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天天洗服。

許是沒穿過這麼像樣的服，陸九萬特地重新梳了頭發，花的時間有點長，門一拉開，白玉京就愣了。素來利落隨便穿的子，此時一淡青里，長玉立，英氣，完全住了服的貴氣，并沒有乞丐披龍袍的局促。

天艷艷，白玉京咕嘟咽了口口水，可恥地心了。他模模糊糊地想，方才保持距離的打算，團吧團吧扔水渠里沖走，來得及麼？

宋聯東要他們直接去西安門。趕過去的路上，陸九萬直接告知白玉京：“你別抱太大希。通明石雖說經了我手，但那等重寶，不可能給我細看。是真是假，我未必能判斷得出來。”

白玉京嘆了口氣：“試試看吧，盡力就好。”

兩人猶如深夜誤闖深山瘴林的旅人，眼前迷霧縈繞，腳下危機萬千，不得不著石頭一步步向前試探。運氣好了，一路通暢；運氣不好，尸骨無存。

宋聯東明顯認出了陸九萬，他看看和諧相的兩人，出了一的玩味的笑。

陸九萬不明就里，進值房換了金吾衛的服，留下白玉京蹲皇城外等著，獨自跟著宋聯東進了庫。

庫位于皇城西北，平常管理松散，如今到了金吾衛手中，幾乎是五步一崗。

“庫剛失過竊，最近安排了人在清查，看守得嚴了些。”宋聯東徑自掠過糟糟的人群，在報賬的呼喝聲中帶著陸九萬往里走，若無其事地問，“白小二難相的吧？”

“啊？”陸九萬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白玉京。

“他排行老二嘛，從前大家都這麼。這小子每次聽到都要冷臉。小屁孩家家的，天曉得哪來那麼大氣，越冷臉大家越想逗他。”宋聯東強調，“他時沒那麼混賬。”

陸九萬總覺得宋聯東別有所指，一面觀察庫的況，一面笑著點頭：“嗯，我知道，才子嘛！”

宋聯東覺得聽懂了，甚和藹地建議：“他詩詞歌賦很好的，以后你倆出去玩肯定有意思。”

陸九萬終于從琳瑯滿目的庫存上扯回了目，一腦門的莫名其妙，心說他會作詩關我屁事，我又不聽。

宋聯東出些微笑意，自認為盡到了長輩義務，悄悄給自己鼓了鼓掌。

陸九萬從背后觀察著他仿佛輕盈了許多的腳步，默默記下，跟白家牽扯深的，腦子可能多有點問題。

裝波斯貢的箱子藏得稍微有點深，宋聯東為顯重視，還特地在箱子邊安排了個守衛看著。

此刻他找借口打發了守衛，親自開了箱子給看：“喏，好端端在這兒呢！”

昏黃燭下，映出一塊碗大的石頭。石頭黝黑，上面鐫刻著異族金字，在下熠熠生輝。

陸九萬小心地捧起石頭，皺眉索，甚至湊到石皮上嗅了嗅。

好半晌，手指微微蜷曲，瞳孔驟然擴大，眸中浮現出了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