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擔憂涉及后宮，不方便讓一群男人橫沖直撞，嘉善帝將案子給了陸九萬。

不過說實話，知曉了通明石的真相，是真張不起來。文華殿五個人，除了宋聯東和王浩恩是真意切擔憂，其余仨都頗有些啼笑皆非。

怎麼說呢，陸九萬甚至想由著竊賊做幾晚噩夢，等對方吃夠了教訓，再去逮人。

哦，最好對方自相殘殺，自個兒暴出來，省得費心費力。

從文華殿出來后，趙長蒙送走急吼吼要去查皇城出人員的宋聯東，轉過頭來興趣缺缺地看：“你怎麼還在研究這張香箋？”

陸九萬把鈐印對著照了照，又上手了兩下，遲疑：“啊，其實卑職是擔憂這印章還用在其他地方了麼。”

“私印，起不到什麼大作用。”趙長蒙解釋，“一般用在陛下自個兒的詩書畫上，流出去也不要，頂多留著收藏。”

“那，在宮里辦點事……”

“那是庫管理疏。”趙長蒙不在意地擺擺手，“庫那是多年的陋習了，關系錯綜復雜，你讓他們整改，他們都不知打哪兒改！”

陸九萬瞧著鈐印，沒吱聲。莫名想到了鄭越那一匣子閑章。

如果這場竊早就在籌備了，那麼哈森和庫的易，可能只是個意外。

可白澤衛把意外當謎底了。

陸九萬覺有點糟心，當年白澤衛帶門的老千戶曾語重心長地警告：“有些案子，你要麼不辦，要麼就辦個明白，別半途而廢。縱使這案子不方便大白于天下，你心里也得有個數。一個案子，哪怕再是清楚明白，只要還有疑點，你就得跟下去。萬一冤枉了好人，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陸九萬想不到時至今日，還得復習師父的教導。

趙長蒙將公事甩給下屬，打著哈欠回去補覺了，徒留陸九萬跟王浩恩的養子王棠大眼瞪小眼。

王棠悶不吭聲引著陸九萬去尋孫得旺，路上基本是問一句答一句的狀態。

“這是去哪兒？”陸九萬拂開頭頂垂落的花枝，問，“你跟孫得旺麼？”

王棠想了想，先回答第一個：“祈雪閣，皇爺給太妃們建的佛堂。”頓了頓，又答，“不太，孫得旺只干了一段時間。他，是別人引薦來的。”

陸九萬察覺到對方言又止，耐心追問：“誰引薦的？”

王棠沉默了會兒，低聲道：“王文和。”

陸九萬拂花枝的手一頓，著遠掩映在花林間的幽靜院落，忽然問：“蕭太妃是不是也在祈雪閣？”

“是。”王棠點頭，“蕭太妃如今喚作明安居士。”

一點線頭在濃霧里若若現，待陸九萬想要抓住，卻攸然了回去。

王文和從蕭太妃的冷宮出來，一路順風順水；而后他引薦孫得旺去了前，沒多久孫得旺被攆去了祈雪閣，跟蕭太妃低頭不見抬頭見。

這要說沒聯系，傻子都不信吧？

可是為何之前大家從未懷疑過蕭太妃呢？大概是跟莊太妃的仇怨京師上層皆知，的才華和耿介也不同凡響。

可蕭太妃既是眼里不沙子，為何能容忍手腳不干凈的孫得旺呢？

“孫得旺伺候陛下之前，在哪里做事？”心臟砰砰直跳，覺自己接近了真相。

“不太清楚，聽說混得不如意。”王棠搖搖頭，示意祈雪閣到了。

這是十分偏僻的院落，四周不是山就是樹，有人煙。閣檀香裊裊，青煙直上云霄，籠罩了建筑上空。

披海青的居士與緇尼平等論，或討論佛經，或一起灑掃，瞧上去和諧得很。

陸九萬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和諧。

祈雪閣的定慈師太漫步出來，雙手合十：“施主可是要禮佛？”

“不。”陸九萬微微一笑，“俗人特來問案。”

定慈師太微微訝異，溫聲勸告：“既空門，便是斬斷了塵緣。若施主所問之事涉及前塵往事……”

“師太待要如何？”陸九萬素來不信神佛，似笑非笑質問。“莫非師太也認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佛？”

這是陸九萬很煩的一句話。好人一生行好事，可能只是行差踏錯一步，就被打了完完全全的惡人，過往功績一切空；而惡人，可以殺人放火，可以擄掠，僅需放下屠刀，浪子回頭，就是值得世人贊揚的新佛。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

定慈師太微微垂首，無視了的威脅與不悅，依舊和風細雨：“不，貧尼認為，放下屠刀，贖清罪孽，待害者心寬胖，往生極樂世界后，惡人方可我佛門，重新修行。至于不佛，那得看天意。”

陸九萬定定凝視著，頷首：“師太德高重，實乃佛門楷模。”

至于是否德高重，誰知道呢！

反正陸九萬覺得定慈師太委實是個妙人兒。

“師太，下奉皇命而來，想要見兩個人。煩請師太通融。”陸九萬擅自加了一個，“明安居士與孫得旺。”

孫得旺如今為佛堂劈柴挑水，暫時尋不到人，不過明安居士卻是現的。

明安居士俗家名蕭敏，人如其名機敏博學，進宮前乃是京師赫赫有名的才。不過的才學卻不在詩詞歌賦，而在經史子集。

當年也是能與大儒平輩流《尚書》和《春秋》的良才。據說早已有大儒為找好了科舉擔保人，擎等著下場小試牛刀。

可惜，這子想不開，不考場，反倒了后宮。

當年消息一出，許多讀書人為之心碎，紛紛覺得才亦不能免俗。

然而很快，蕭敏就以連上十道《薦君王疏》聞名朝野，用實際行告訴大家“我不是來邀寵的，我是來勸諫君王的”。

那時候蕭敏的名字是真的響，連鐘岳都擊節嘆賞，寫文應和，只盼君王回心轉意，不要讓妖妃迷了心智。

不過黃鐘大呂一般不醒裝睡的人，先帝夸大家文章寫得不錯，并將蕭敏遷到冷宮，命專心寫文去了。

從那以后鐘岳就大徹大悟了，管你是才大儒，沒有權力別跟掌權之人對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