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事比較嚴重。

蕭太妃失蹤了。

據說是出宮禮佛，隨行宮人一個錯眼，人就不見了。

陸九萬出一言難盡的神，轉頭問老趙：“我那日都去祈雪閣調查了，為何陛下還能允準蕭太妃出宮？”

趙長蒙言又止，止言又，看樣子十分想罵嘉善帝腦子有坑，卻礙于君君臣臣，罵不出口。

他憂郁地額頭，吩咐：“收拾收拾，跟我進宮。深宮苑，我不方便走，估計還得你去查。”

剛確定的嫌犯跑了，陸九萬有一萬句臟話想罵，然而還想領朝廷的薪俸，只能跟著上司強行吞咽。

陸九萬去程心念那里換了補好的服，正要出門，下屬送來了仵作驗尸結果：“昨夜劫人犯的子死因沒什麼可懷疑的，大出，不是服毒。”頓了頓，他稟告，“屬下在仵作那里，看見曹百戶從河清伯別院救回來的那個小孩了。”

“誰？”陸九萬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小七？”

拍拍額頭，這兩天忙得沒得空閑，都忘了那小姑娘了。納悶：“不是讓先留在藥局養傷麼？”

“這小姑娘閑不住，跟著藥學人經絡，覺得木頭人不好認，跑到停尸房研究尸，讓老仵作逮了個正著。”下屬笑道，“老仵作覺得膽大心細，是塊料，托屬下過來問問，他能不能再收個弟子。”

陸九萬好氣又好笑，正發愁如何安置小姑娘，沒想人家已經給自己找好了去。

隨口準了老仵作的請求，翻開《驗尸格目》和《驗狀》草草瀏覽了遍。

所謂《驗尸格目》，是朝廷統一規定的驗尸文書格式，主要包括檢驗時間和程序，以及對違反檢驗規定行為的檢舉方式和途徑。至于《驗狀》，包含對現場勘查和驗尸況的總結，一般還會附帶《正背人形圖》，以讓辦案人清楚尸傷。

這一看之下，還真發現了問題。

丟開《驗尸格目》，拿著《驗狀》和《正背人形圖》對照，《驗狀》上赫然一句：“死者右腮生痣，黑，米粒大。”

“右腮有痣？”陸九萬心中疑竇頓起，“難不從金吾衛手里誆走通明石的侍，竟是個的？”

“頭兒，指揮使催你了！”門外驀地響起下屬的提醒。

陸九萬顧不得細思，連忙放好驗尸文書，匆匆跑了出去。

署門口，趙長蒙端坐馬上等著，沒好氣地埋怨：“換個服怎麼那麼慢？”

陸九萬利落翻上馬，解釋：“發現了線索，耽擱了下。”

“哦？”

“昨夜咱署有劫犯人的，您知道的吧？”

趙長蒙嗤笑：“區區賊子，也敢來我白澤衛，死了活該！”

那便是知道了。

陸九萬嘆氣：“驗尸文書上明確寫著，死了的那個，右腮有痣。”

“那又怎……”趙長蒙話說一半，突地反應過來，“你們發的那個海捕文書！你是說可能是誆走通明石的人？”

“這個時間地點，很難不讓人多想。”陸九萬臉不太好看，“待會兒我去祈雪閣，可能來不及去找宋指揮使，得麻煩您跑一趟，帶他去瞧瞧尸。”

趙長蒙沉了臉，倘若陸九萬猜測屬實，那也就意味著，剛得來的線索直接斷了，還是斷在了他們自己手里。他呵呵冷笑：“我說怎麼那麼利落就自殺，合著，合著上的案子不只一樁！”

陸九萬明白他的心，因為也嘔得慌。

此人一死，除非能找到上下線，否則通明石的去向可就不好尋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收獲。

陸九萬安他：“好歹確定通明石到了長興教手里，對吧？”

“對，對你個頭！”趙長蒙如今知曉長興教還走了宮妃的路子，直接拉滿了警惕，怒道，“長興教本來就會忽悠人，通明石對別人來說弊大于利，甚至有害無益；可對邪教來說，那就是傳教的利！邪教用得著跟你講規矩？他們不得把人的恐懼變真的！”

陸九萬一怔，而后一骨悚然的覺席卷全。

老趙所言聽懂了。

有的江湖士忽悠人時，會點出對方恐有災殃，如果對方不信或半信半疑，便人為弄出點之災證明自己。

換手握通明石的長興教，更好辦了，你怕什麼，我就給你弄什麼，務必讓你為鐵桿信徒。

如果他們要發展的信徒是大燕高顯貴，是宮妃皇子，是手握兵權的邊關悍將，沒準兒真能讓他們顛覆朝綱。

陸九萬越想越覺得問題嚴重，不由有些慌：“那怎麼辦？咱們之前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就沒重點查。”

“莫慌！”趙長蒙沉聲喝道，“先看看什麼況。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通明石跟著，跟著圣母去了晉地。”

趙長蒙提到圣母，有些不自在，然而轉瞬就將不自在變了冷肅，“一時半會，應當鬧不出幺蛾子。”

陸九萬沉默不語，突然想起了狗剩告知的未來：邊關，紅軍反了，大開城門，放卓力格圖城。

紅軍忠勇，然而白家軍前車之鑒，們未必不擔心自己。只要有憂慮，就能被長興教抓住破綻。

倘若們的疑慮是嘉善帝回收兵權，那麼在通明石的影響下，八會編織出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噩夢。如此一來，若再有人故意鬧出點似是而非的靜，們走投無路之下，起兵造反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陸九萬抬首向巍巍城城墻，心說這個去離間紅軍的人，可別是鐘春雪。

懷揣著心事，到了文華殿后，陸九萬便有些沉默。好在一個做下屬的，說不說話也沒人在意。

近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嘉善帝愁得發際線都有點后移。他長吁短嘆：“若普通太妃，失蹤了就失蹤了。說句大不孝之言，哪怕們熬不住，遁紅塵，朕也能睜只眼閉只眼，隨們去了。”

陸九萬讓他震撼得終于回了神。

好的，不愧是那個重權輕又摳門的陛下，自個兒老子的妃妾逃跑改嫁都能容忍。

趙長蒙早就錘煉出了泰山崩于前而不變的功力，他甚至還能躬贊同：“陛下寬仁，實乃萬民之福。”

陸九萬恍恍惚惚，怪不得人家是指揮使，是白澤衛掌印，而自己僅是個千戶。

服了！

嘉善帝自己亦覺得自己大度，接著嘆息：“可是蕭太妃不能丟，早年名聲太盛，多雙眼睛盯著呢！你說，誰會跟一個宮妃過不去呢？就算是略賣，也不能略賣到宮妃頭上吧？”

陸九萬言又止，止言又，有點后悔跟來了。

以對老趙的了解，這笑面虎絕對會讓來拆穿蕭太妃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