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相似之人千千萬萬，可是再加上那支紅瑪瑙寶塔挑心呢？”

陸九萬微笑，“陶伯爺，您太自負了。”

陶盛凌眸微，緩緩低下頭去，自言自語：“居然出去了，怎麼能出去？”

“為何不能？”陸九萬失笑，“這東西，是您自個兒非要給的，退回去都不行。”

“……”陶盛凌膛劇烈起伏，忽然道，“我想見見程心念。”

陸九萬沒理他，翻了下卷宗，漫不經心地道：“伯爺，咱們還是繼續說正事吧！想想知慧，再閉不言，小心想說都沒法說。”

“我要見！”陶盛凌不知為何，陡然激起來，聲音都帶著尖銳高，“在武康伯府對不對？你把過來！”

陸九萬怒了，狠狠拍了一記桌案，喝道：“陶盛凌，本尊你一聲‘伯爺’，你還真當自個兒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伯爺？以你之罪，就算是贖刑，你這爵位也別想保留下來！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陶盛凌猶如冷水淋頭，慢慢冷靜下來。

他息聲慢慢拉長，越來越重，重得可以聽到肺腑間的呼嚕聲。

許久，他才艱開口：“陸千戶，能不能讓我見見程心念？我用一個人來換。”

“哦？”陸九萬來了興趣，“先說說。”

“戶部，有我們的人。”陶盛凌低聲道，“我可以告訴您是誰。”

陸九萬瞬間沒了耐心：“倘若你說的是鄧侍郎，那麼就不必開口了。”

映雪寺著火那晚，花氏趁逃跑，事后易總旗帶人找到現在都沒尋到人影。無奈之下，白澤衛只得在鄧侍郎和孫連生周圍布控，希能一鍋端。

陶盛凌怔了下，喃喃：“你們連這都知道了。”

陸九萬琢磨了下，約莫明白鄧侍郎可能只是個小卒子，甚至于本沒參與進去。

“還有什麼能換的？”陶盛凌直著眼小聲呢喃著，整個人竟有點瘋魔的意味。

他陷了迷障。

區區一個他曾經棄之如敝履的白月替，令他陷了迷障。

陸九萬心知這種狀態下，再問下去他也不會代，不得不起出去讓人來了程心念。

這姑娘十分勤，天天早來晚歸，這兩天更是直接睡在了署，企圖以一己之力，將千戶所積累了不知多年的卷宗全部消化掉。

陸九萬很欣賞這拼勁，不過還是要求勞逸結合，免得正事沒干完，先垮了。

此時程心念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是要問案麼？有紙筆嗎？”

“不著急，有點私事。”陸九萬斟酌了下措辭，覺得還是得征求下的意見，“是這樣，里頭是陶盛凌，他想見見你，人有點，瘋。你若不想見，就回去接著干你的活；你若能見的話，我陪你進去。”

程心念沉默了會，低著頭踩石子，小聲問：“他是不是不肯好生代？您，想讓我勸勸他？他，怕是不會聽我的。”

“不是，審問的時候，有個關鍵問題，刺激到他了。”陸九萬避重就輕地解釋，“你要是覺得困難，沒關系，我……”

“我見！”程心念打斷，勇敢地抬起頭來，“我見。梁說，人這一生，總有過不去的坎兒，你越怕它，越避著它，就越害怕。我這輩子還長著呢，總不能被一個無關要的男人給毀了。正好，我也有些話想跟他說，我覺得在野店發揮得不好，沒罵他不夠痛快！”

陸九萬一時失語，覺得這姑娘好像哪里歪了。

想了半天，沒想明白一株小白花，能怎麼罵人。

程心念整了整書吏的袍服，昂首，跟著陸九萬往里走。

閉的審訊室“吱呀”一聲開了，外面的氣息撲面而來，陶盛凌猝然回頭，眸中出了來不及掩飾的詫異。

曾經常穿半舊不新素的，此時一簇新文吏袍服，肩背直，落落大方，短途行走間已然不大能瞧出當初的小家子氣了。

“你……”陶盛凌瞳孔微，之前想指責的話倏地說不出口了。

吏，是場底層的角，可是對于曾經需要依附別人為生的子來說，卻是一段嶄新人生的開端。

陶盛凌第一次覺得，他距離程心念很遙遠。

他一直以為自己依然掌控著這個小替，知道離開自己后生活得不好；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大事功后好好哄哄，對方就會愿意回來；一直以為對方仍舊是那個慕虛榮，對外界心懷恐懼的可憐蟲。

可是，怎麼會……

對了，慕虛榮。

“你怎麼能穿這？”他顧不得細思，自以為對好地斥責，“這是你能穿的麼？”

曾經男人的只言片語就足以令程心念慌張，可眼下只想笑：“為何不可以？我憑本事考進來的，我現在是白澤衛正正經經的書吏，我怎麼就不能穿文吏袍服？”

“考上的？”陶盛凌出不贊同的神，“你莫要配合陸千戶糊弄我，我了解你。”

“你了解我什麼？”程心念的脾氣也上來了，反問，“你了解我讀過什麼書麼？你了解我為了寫一手能看的字，下過多勁麼？你不知道，你只知道指責我，控制我。”

陸九萬出一言難盡的神，還在想這個男人到底有多深，自己都陷囹圄了，還在跟前演戲撇清與程心念的關系，結果第二段對話一出……合著兩人以前就是這麼相的。

程心念是被打得失去自我了吧？

陶盛凌深吸一口氣，不想跟這個不再乖巧的小子吵架，他盡量心平氣和地問：“你為何要把我送你的東西拿出來？”

程心念笑了：“陶伯爺您這話問得真奇怪，您送給了我，我還回去您不要，那這東西就歸我了，我扔了賣了砸了還是送人，都是我個人的事兒，對吧？為何不能拿出來？難道這里頭有什麼見不得的東西？”

陶盛凌張了張，先前知曉那枚紅瑪瑙寶塔挑心后，他生出被冒犯的惱怒，或許還夾雜著因私暴帶來的恐慌，總之，他迫不及待想要見程心念。

可是如今，在一聲聲質問下，他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他想說，連你都是我，我送你的東西，你有什麼資格給府。

然而此時此刻，程心念的轉變令他陌生的同時，又生出了些許距離。縱然他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那些話，并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