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盛凌臉猝然變得極為難看。

他手指反復蜷起又張開，一時之間竟不敢開口。

一個謊言誕生后，需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謊，可說多錯多，總會有顧此失彼的時候。

他自認為掩飾得很好，可時間久了，別人多多能察覺出異樣之。

沒有人能完無缺地偽裝另一個人。

陶盛凌勉強鎮定下來，笑道：“除了出家人，世上有多是真的信佛呢？大家信神佛，向來講究一個實用，今天信佛，明天信道，后天因著大旱砸了龍王廟也是有的。一時一刻的信仰，并不能說明什麼。”

他總是有理有據，總是能找到話將自己洗得清清白白。

陸九萬沉了下，問：“有誰能給你證明麼？那天除了你，還有誰進了那座廟？”

陶盛凌想了想，道：“我自己進去的，閑逛嘛！”

“那日廟里的人多麼？”

“記不清了。”

又是這句，一到關鍵問題，他就來模糊大法。

陸九萬卻沒有氣餒，繼續問：“照你方才所說，你是和生一起看到了程心念，對不對？”

“是。”

“你和生當時站在哪里？”

這個問題把陶盛凌問愣了，他心臟砰砰直跳，意識到自己出了紕。

陸九萬終于出了笑容：“你在說謊。你說生是看到你對著程心念發呆，才起了疑心。可是程心念像莊太妃的是左臉，也就是說，你和生必須都是從左側看，才能發現這一況對不對？”

陶盛凌呼吸急促，手心里膩膩的，全是汗。

“那麼你當時站在哪里呢？”陸九萬有竹地質問，“你若站在生前方或后方，是看不到你發呆的；你若站在生側，程心念不可能注意不到你。”

陶盛凌總算明白千戶方才為何問那天人多不多了。

若是人多，還能是別人遮住了陶盛凌；若是人，可就解釋不清了。

他想要開口，卻被陸九萬打斷了：“生死了，程心念卻在署，隨時可以過來。對于這一天，應當是刻骨銘心，必然記得清清楚楚。”

其實千戶在詐他。程心念當時心不好，一味關注著自己的婚事，未必留心這些細節。

不過，陶盛凌不知道。

他頹然靠著椅背，自嘲地笑了笑，放棄了掙扎：“人說白澤衛千戶明察秋毫，誠不欺我。”

他從未想到自己會敗在這種無關要的小細節上。

“說吧，你和長興教到底是怎麼聯絡上的？”陸九萬乘勝追擊，“我說過，方才是你最后的機會。”

陶盛凌垂死掙扎：“我在其他地方見到了程心念……”

“陶盛凌，你忘了麼，程心念只有左臉像莊太妃。你一個不信佛的伯爺，要在什麼況下，才會允許一個尼姑站在你側？”

“是巧遇！”

“不，你不會。”陸九萬篤定地道，“你看似謙和，實則高傲，絕對不會跟一個普普通通的尼姑站在一起。”

陶盛凌的步子被徹底打了，他劇烈息著，從未經過長時間快速問答的腦子有點撐不住，思考起來越發艱難。

他撐住太，只覺頭顱作痛，他已經能夠預料到后續紕會越來越多。

他打定主意再不發一言。

可是若他一開始就這麼干，陸九萬還真沒辦法，壞就壞在他最初被私暴刺激到了，而后又企圖自恃聰明跟陸九萬繞圈子，此時再想閉，晚了。

陸九萬步步：“陶盛凌，你與長興教早就相識了，你才是那個為長興教聯絡勛貴大開方便之門的人。從程心念，到賞花宴，沒有別人的協助是不可能的。那麼孫參將夫婦在里頭充當了什麼角呢？你為了一己私利，將家人拖下水，把整個河清伯府都搭了進去，你可真行！”

陶盛凌難地頭發，整個人瀕臨崩潰。

直到此時，陸九萬才拐上了正題：“有人從你家走了那部《集韻》，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笑了笑，“陶盛凌，你沒價值了。長興教要救也是救知，你算什麼？一個外圍！”

“別說了！”陶盛凌頭發凌，雙目赤紅，得靠著椅背才沒有倒下去，他嘶聲怒吼，“我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個外圍，你為何還要一遍遍地問我？！”

“我在給你機會。”陸九萬慢悠悠地道，“我聽說長興教總壇在晉地，跟晉王的人牽扯不清，你說，若是晉王知道長興教用他親娘……”

“我沒有對莊太妃做過任何不雅之事！”陶盛凌面大變，急赤白臉地打斷，“我與莊太妃清清白白，是我一人妄想，襄王有意，神無心，這也不行麼？”

“真可憐啊！”陸九萬依然不疾不徐，“合著癡到最后，人家不知。你是不是還有點自我呀？可是陶伯爺，縱使你掩藏得再好，到時白澤衛給晉王去封信，他依然會知道。你說，他會不會將你，挫骨揚灰？或者，我建議陛下，將你流放至邊關，到時，你與神近在咫尺，卻無法在一起，而且還會知道，你曾找過一個替，這對來說，近乎。”

“你可真狠！”陶盛凌死死摳住服，齒間幾乎咬出沫，他瞪著千戶，終于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我說，我與長興教，的確早就相識了。京中勛貴，有一半都了教，他們，以平涼侯為首。”

“你說什麼？”陸九萬斂去了笑容，深深蹙起了眉頭，“半數勛貴？平涼侯？陶盛凌，你不覺你這話，挑撥離間的味道太重了麼？”

“還用得著我挑撥離間？”陶盛凌像個瘋子似的大笑，“大燕這幾年縱容賤民奪權，你以為勛貴心中就舒服麼？怎麼，我進來了，他們沒鬧？”

陸九萬直不楞登瞪著他，腦海中猝不及防掀起了萬丈巨浪。

這消息太驚悚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蕭太妃進宮和長興教也就有了解釋。

勛貴們這麼做，是要謀朝篡位麼？

他們想要捧的新君主會是誰？

長興教的神主，真的只是一個邪教頭子嗎？

陸九萬呆呆坐在桌案后，讓這消息炸得整個人都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