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二字，帶著碎玉裂帛之聲，震得人腔鼓，耳生疼。

許鶴鳴腦海一片空白，有一瞬間竟滋生出了名為恐懼的緒。

是他低估陸九萬，他沒料到這個子竟如此敏銳，僅憑區區幾句對話，便推敲出了事真相，抓住了他極力藏的線頭。

“怎麼，覺得我很厲害？”陸九萬輕笑了聲，“不，其實你我水平相當，我能推出來真相，不是我比你聰明，而是我在外頭，你在里面，我掌握的消息比你多。”

許鶴鳴豁然開朗。

“凡事有利必有弊。許鶴鳴，你知道什麼信息差麼？”陸九萬從容鎮定，笑意盈盈，“從你以封了自己的腦子，拒絕吐一切重要信息開始，你就斷絕了利用審訊套取信息的途徑。所以，你扛住了嚴刑，保守住了，卻不知道白澤衛究竟掌握了多消息。”

許鶴鳴目微，垂目著自己遍鱗傷的軀，不由衡量起值不值得。

他進京之前，擔憂自己一旦落網，會扛不住酷刑，說出對晉王不利的事，遂找人用對自己施加了暗示，一旦要吐重要消息，便會頭疼裂。

解開的契機，就是晉王遇到了危險。

“該結束了。”陸九萬笑了下，提步往外走去，“以后你說不說吧！不重要了。你的晉王，逃不掉！”

沉重的門轟然開啟，又砰的一聲閉合，寂靜的房間里，僅余赭書生沉默獨坐。

他想了許多，想到了年家族敗落，掙扎求生；想到了晉王向他出的援手，一句“以后跟著孤吧”，便定了他的終生；想到了京師初見陸九萬時，子灑明的笑容。

所有的一切，都匯子大步離去的背影。

晉王的影子像云煙淡出山水，子的影卻越來越清晰。一男一替閃現，令他宛如撕裂般痛苦。

良久，許鶴鳴扶著椅子搖搖晃晃站起來，愴然而笑：“許鶴鳴，有負殿下重托。”

話音落下，他踉踉蹌蹌撲到桌案前到了筆，雙手用力折帶著木茬的兩段，而后倒轉筆桿，猛地向了自己咽！

他是那麼的用力，似乎生怕自己的求生阻止死亡，特地帶著筆桿往桌案上重重磕了一記。

筆桿齊沒咽，書生痛苦地捂住脖頸，撲倒在地。

直到此時，前來帶他的獄卒才晃晃悠悠推開了門，而后一聲嘶吼響徹大牢：“來人啊，許鶴鳴自殺了——”

陸九萬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走出一段路了，匆匆趕來，只來得及見到了許鶴鳴最后一面。

窒息與疼痛令他臉孔扭曲，他掙扎著向陸九萬，張了張，吐出無聲的話語。

陸九萬看懂了，他說的是——

真可惜啊！

可惜他們棋逢對手，卻各為其主；可惜他們相遇太晚，永遠錯過了彼此；可惜當年救了他的，不是。

他倆從頭至尾，都纏繞著“可惜”二字。

陸九萬垂目著他，直到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千戶幽幽嘆息一聲，俯手合上了他的雙眼，吩咐獄卒：“按程序來吧！有什麼需要簽字的，可以去找我。”

好歹相一場，無論真假，送他一場也算全了最后一點道義。

陸九萬轉走出了審訊室，長長甬道外，是月明星稀的夜幕。沾著夜的涼風颯颯吹來，吹得人整個都神了。

千戶順著小徑慢慢走，也沒個方向，就想多散散心，消解一下煩悶。

那段充斥著爾虞我詐的關系，隨著許鶴鳴自殺徹底斷了，按說該為擺羈絆而松口氣，可現實卻是心頭堵得慌，總覺得兩人本不必走到這步。

如果晉王安安生生待在封地，如果陛下對兄弟多一分包容，或許與許鶴鳴會是一對心有靈犀的夫妻。

畢竟，許鶴鳴長相和還合胃口的。

不過如今許鶴鳴已死，亦有了白玉京，說什麼都晚了。

陸九萬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不知不覺便走到了一排安置證人的房間附近，此刻時辰已晚，多數已熄了燈，只寥寥幾還有亮。

千戶也不在意，借著那點繼續走，走出幾步后，倏地一個旱地拔蔥倒蹦回來，死死盯著一亮，出了茫然之。

記得那是白玉京之前住的房間，謝揚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凈凈，可惜，其主人住了沒多久，就黯然離去，至今還扭著不敢來見。

陸九萬挑了挑眉，署這麼快就來了新證人？那倒是省了打掃的功夫。

鬼使神差，朝著亮走了過去，輕輕敲了敲門。回過神來后，立即板起面孔，做出嚴肅神，并迅速想到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先前的住客落了東西。

陳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了白玉京笑意盈盈的臉：“誰呀？”

一男一，隔著一道半開的門，兩兩對，彼此都覺得驚喜猛然填充膛。

“你怎麼又回來了？”

“你忙完啦？！”

陸九萬與白玉京同時開聲，而后均是一怔，齊齊笑了開來。

夜溫，狹小房間的燭更是溫暖，映得兩人眉目和，比白日多了幾分和煦。

陸九萬邁步進去，環視著多了一些私人品的房間，笑道：“你這是打算長住？”

“證人兼害者，住進來不算違例吧？”白玉京刷的打開扇子，略微得意，“本國公可是有正當理由的，為大燕辦案，不辭勞苦，不避艱辛，覺悟高吧？”

陸九萬“噗嗤”樂了，嗔怪道：“快收收你那扇子吧！都秋了，你不涼啊？”

“這是風度！”白玉京輕輕緩緩搖著扇子，一派風流不羈，“講究人都帶這個，當然年紀大的也有帶倆玉石球擱掌心轉的，總之你手上得有點東西，才不至于冷場，對吧？”

陸九萬對此歪理邪說接無能，出食指了下他腦門，笑罵：“你就編吧！怎麼不把自個兒編才高八斗曹子建！”

白玉京夸張地“啊”了聲，順著的力道后仰，倒向床鋪，虛弱地出一條胳膊：“我傷了，需要姐姐的親親才能好。”

本來以為自己手重，嚇得要去扶他的陸九萬頓了下，抬手照他的手背扇了一記，好氣又好笑：“白玉京，你要點臉！”

“要臉做什麼，不能當飯吃，還得洗。”白玉京歪在床上，單手撐頭側躺著，妖妖嬈嬈拋了個眼，“都在一個屋檐下住過了，誰不了解誰啊！對吧，姐姐？”

陸九萬徹底服了，對本代護國公不要臉程度有了新的認識。

“好姐姐，別生我氣了。”白玉京翻起來，拉著要坐下。

陸九萬擺擺手，自己搬了板凳坐下：“我剛去過牢里，上臟。你也快起來吧，滿床打滾，小心睡覺上。”

白玉京素日里也不了穿著外上床，聞言連忙爬下來，坐在床邊上給按肩膀，討好地笑：“之前是我混賬，我不是個東西，姐姐原諒我一次吧！”

陸九萬之前上沾染了揮之不去的死氣，顯得十分消沉，白玉京以為還是自己惹出來的麻煩，非常自覺且殷勤地端茶倒水，按肩捶，全無國公的姿態。

千戶端著熱茶，嗅了嗅他上沐浴后的香氣，意味深長地點破：“你查到新線索了，白家敗落與太子無關，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