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今日一整天都充斥著風聲鶴唳之，陸九萬幾次去老趙值房，都撲了個空，找人一打聽，才知道朝廷開了好幾個時辰的會，似乎是通明石之案有了新發展：閣耐心告罄，想要立刻出兵平叛，嘉善帝還在猶豫。

白澤衛署也跟著張了起來，一旦朝廷決議出兵，他們怕是得跟著去晉地。

白玉京躺在值房躺椅上翻時文，隨口問：“陛下在猶豫啥？都這樣了，再等下去，卓力格圖真要打進來了！”

陸九萬嘆了口氣：“還不是先帝給莊妃母子留下的保命符。先帝駕崩前，陛下起誓，除非晉王犯謀反大逆之罪，否則陛下不得為難他們母子。”

“違反誓言會怎樣？”

“子孫代代陷斗。”

白玉京倒吸一口涼氣：“夠狠啊！你敢對付我心的小兒子，你的子孫也別想安寧？”

“差不多這意思。”陸九萬攤手，“所以陛下才格外注意制衡，免得太子跟其他皇子不和。”

白玉京若有所思，半晌忽而一笑，低了聲音嘲諷：“鄭伯克段于鄢。”

“什麼？”

白玉京嘖一聲，解釋道：“鄭莊公當年對其弟也是忍了又忍，直到對方叛，才名正言順出兵平叛。”

“噤聲！”陸九萬嚇了一跳，環視了四周，低斥道，“你想死啊！這種話也敢說！”

白玉京不以為意地笑笑，指出關鍵點：“你不是說這案子，是陛下繞過閣給白澤衛的麼？之前陛下還給了你們十日的期限，那麼閣怎麼知道晉王要反？”

“都這樣了，總不能還瞞著吧？兵馬未，糧草先行，得先讓六部準備著啊！”

白玉京搖搖頭，笑著問：“那陛下如今猶豫什麼呢？”

陸九萬登時反應過來，嘉善帝此舉，有點虛偽啊！是不是到時候殺晉王，還得朝臣集跪地愿，陛下灑幾把熱淚才同意？

白玉京自覺看了他，冷然笑道：“當初他怎麼從護國公府拿走的兵權，如今就怎麼對付晉王。你真當他拿晉王沒辦法？不過是對方沒作，他不好發作罷了！”

陸九萬沉默了下，重重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下次不要往外說了。”

“你又不是外人！”白玉京口而出。

話音落下，兩人面面相覷。

正巧如意收拾完白玉京的房間，過來告辭，陸九萬連忙把喚進來，將秦玉瓏跟長興教的糾紛說了遍，好讓心中有個數。

如意微微蹙眉，靜默了會兒，忽然問：“您方才說，長興教拿婢子脅迫我娘？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陸九萬想了想，不確定地道：“應該是令堂被擄一兩年的事兒吧？畢竟蔣跟著學了久。”

“不對。”如意低聲否定，“父親下葬不足十日，二叔便以看家護院的理由強行住進了我家。沒過兩三個月，二嬸說帶我去祭拜父親，婢子糊里糊涂就被人牙子帶走了。”

這時節，能讀書的多是殷實人家，即便是寒門子弟，好歹也有個“門”，家中薄產在族中依然屬于數得著的。

陸九萬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的意思：“這時間對不上啊！也就是說，長興教并沒有逮到你，你也不在他們的控制之下？那他們是用誰脅迫的秦玉瓏？”

“或許，秦玉瓏逃跑，就是因為知道自己被騙了呢？”本在看書的白玉京淡淡口，“長興教用秦玉瓏培養替，秦玉瓏卻被假閨所騙。真夠可笑的！”

陸九萬眸閃爍，緩緩地道：“所以，所謂的如意之……”

“二叔二嬸素來貪婪，若是有錢拿的話，這種東西要多有多。”如意嗤笑一聲，“如果他們沒丟我房間東西的話。”

陸九萬喃喃：“秦玉瓏當初已經瞎了眼，那是如何知道上當的？看不見路，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除非長興教里有人在幫。

甚至有可能秦玉瓏失去了蹤跡，就是對方幫著藏了起來。

這時，下屬敲門通稟：“頭兒，汝侯府的孫二爺求見您。”

“孫二虎？”白玉京豁然坐直，繼而慌起，“那個，如意我送送你，我……”

屋中二齊齊向他，陸九萬更是出一言難盡的神：“白公爺，您還能心虛得更明顯點不？”

如意更是直言不諱：“丑媳婦總要見公婆，您跟孫二虎之間的事兒，總得解決啊！您這一藏，可就說不清楚了。”

白玉京張了張，想要解釋，然而委實說不出來歪理；想跑吧，二都不肯配合。最后他跌回躺椅，把書卷往臉上一拍，躺著不彈了，用實際闡明了一個詞兒——放棄掙扎。

短短兩三日的功夫，孫逸昭變了許多。

他氣度沉穩了許多，不似以往那般跳，眼底掛著青影，下上還有沒顧得上刮的胡茬。

孫逸昭瞥了眼躺尸的白玉京，轉規規矩矩跟陸九萬見了禮，看到如意之時，沉默了下，才低聲喚了聲：“姐姐。”

一聲“姐姐”，令如意眼眶滾熱酸，難以自制地偏了頭，輕輕應了聲。

“陸千戶，當日心神激，多有冒犯，還請您見諒。”孫逸昭簡單道了歉，道出了來意，“關于在下生母的事，實在不知該去哪里打聽，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觍叨擾。”

遭逢大變，這個混賬玩意總算學會了客氣為何，一套話說得似模似樣。

陸九萬意外瞧了他一眼，想了想，便將秦玉瓏的經歷簡單說了下，重點強調現在逃出來了。

盡管已經聽了遍，可如意依然忍不住潸然淚下，為母親坎坷一生而心疼。

孫逸昭靜靜聽完，低頭看著地面，雙手握拳頭，好一會兒，才啞聲道：“瞎眼婦麼？我似乎，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