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春雪慢慢垂下了頭，不準莊太妃所言是真，還是在詐。

可賭不起。

若賭錯了，要麼阿箬沒命，要麼莊太妃當場弄死自己。

一室靜寂中，就顯得料的聲音格外清晰——晉王慢慢坐了起來。

他似乎還有些混沌，茫然著靜靜對峙的母親與初，低聲喟嘆：“你們都不問問孤的意思麼？”

莊太妃依舊冷著臉，沒有回應他的意思，對他能下床也并不驚奇。

鐘春雪卻抓住了這契機，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哽咽喚了聲：“殿下……”

說還休，最是抓人。

晉王憐惜地瞧著，此在他面前總是野的，驕傲的，帶著不服輸的桀驁，何曾如此弱過。

他抬起手，帶著老繭的指肚拂過子眼圈，他清晰到了對方的防備與僵。

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與憤怒填充臆，原本他倆才是一對，當年他們是那樣和諧，兩人到底是怎麼走到如今這步的？

晉王仔細干凈鐘春雪的眼淚，輕聲道：“春兒，你安心備嫁，孤會安排好的。”

鐘春雪臉終于變了。

難以置信地瞪著男人，特別想問問他，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莊太妃要自己嫁給晉王，是因為察覺到自己不忠，有意報復。按照《大燕律》規定，謀朝篡位屬于謀反大逆之罪，共謀者，不分首從，皆凌遲死，眷給付功臣之家為奴。

莊太妃是自知必敗，死也要拉著一起死！

鐘春雪被帶了下去，卻沒有見到阿箬，也沒有聽說有人被捕的消息。

果然，莊太妃是詐的。

垂下眸子，低笑了下，秋后的螞蚱，有什麼好蹦跶的！

站在上了鎖的院子里，安靜地等待著夜幕降臨。

今夜無月，星辰黯淡，人間亮會格外顯眼。

鐘春雪向心腹使了個眼，下一瞬，的人暴起干翻了各路眼線，并死死堵住了門。

武婢們搬出了一架煙火，鐘春雪靜靜凝視著引線，眸子里蘊著霜雪與火焰。

深夜的太原城，安靜寂寥，唯有兵丁往來穿梭，然而一支璀璨煙花遽然升空，砰然炸響在天際。它是那麼明亮，那麼盛大，組了七圣降妖的畫面。

太原城作為晉王府所在城池，城墻固若金湯，八門閉合。

煙火綻放的一剎那，靠近晉王府的小東門迎暉門陡然了——守門被副手一刀砍死了。

“換旗！開城門！”副手帶著人迅速控制住了迎暉門，大喝，“恭迎王師城！”

城頭燈火大熾，晉王府旗幟飄然落下，與朝廷大軍同的新旗升了上去，閉的城門轟然開啟，守城將士齊聲大喊：“恭迎王師城——”

江侯得到消息后，親自拍馬來到迎暉門外，觀察了一會兒，有點不敢相信。

陸九萬轉頭向阿箬，看到對方點頭后，立即驅馬上前，低聲稟報：“是白澤衛的人得手了，咱們得盡快進城。”

江侯雙眼迸出：“確定？”

陸九萬鄭重頷首。

江侯大喜過，立即拔出腰間寶劍，大喝：“眾將士聽令，隨我城——”

三軍轟然應諾，各迅速分出一部分兵力涌城中，而反應過來的晉王府護衛立即向迎暉門聚攏，雙方在東北方展開了巷戰。

陸九萬叮囑白玉京老老實實待在軍營里，自己則帶上榆林衛跟著沖進了城中。

甫一進城，擔憂鐘春雪安危的老陸便甩開大軍，獨自帶著阿箬殺向了晉王府。

他不認識路，不過沒關系，阿箬認識。

夜幕下，晉王府猶如擇人而噬的巨，沖著所有人張開了盆大口，而它的正門左右居然還掛了幾串喜慶的紅燈籠，在這種廝殺不絕的場景下，頗為驚悚。

晉王府說是府，實際上是座城。它占據了太原的制高點，城高二丈九尺，四門城樓，飾以青綠點金；四城正門，以丹漆金涂銅釘，燈燭一照，便現出了恢弘氣勢。

陸正綱一路殺進城去，馬蹄踏過尸首與鮮，橫沖直撞靠近了鐘春雪暫居的院落。

廝殺聲聲震天，他聽見一名子放聲大吼：“炮呢？給我轟開！”

他目眥裂，看也不看，就撞了過去——

人吼馬嘶中，站在車上的莊太妃跌了下去，忙忙碌碌要點炮的護衛頭顱飛上了天，腔子里的噴濺出老高。

高頭大馬毫不停歇，載著主人沖向了院門。

院墻上搭弓箭的武婢雙眼驟亮，高聲喝道：“開門！出去接應朝廷大軍！”

人與馬抵達的那一刻，院門開了。

一聲長嘶，力一躍，高頭大馬徑自越過門檻，落在了院。

然而，有人比陸正綱更快——從后門進來的晉王搶先挾持了鐘春雪。

妻子近在眼前，卻落敵手，陸正綱氣得幾發狂。

明明是張時刻，鐘春雪卻笑了，仰著高頭大馬上的丈夫，聲音和：“你來啦？”

“我來了。”陸正綱的心一下子定了下來，他提著刀跳下馬，砍翻阻止他的晉王護衛，瞪著妻子問，“你這次，不會再跑了吧？”

“我就跑了一次。”鐘春雪笑意盈盈地道，“瞧你，怎麼害怕這樣。”

“兩次。”陸正綱沉沉注視著，提醒道，“我剛想起來，二十多年前，太行山，我救了個姑娘，然后這個沒良心的，迷暈我，自個兒跑了。”

鐘春雪笑意更深：“傻子，你想起來了？”

完全被無視的晉王手微微抖，慢慢松開了鐘春雪的脖頸。

晉王一直以為自己跟知春是深緣淺，可是這一幕卻令他知道，在權勢與知春之間，他選擇的永遠都是前者。

知春最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缺席的。

他缺了，便由別人補了上來。

陸正綱將刀尖指向他，冷笑道：“這麼多年，我明白了一件事。要討公道，需兩把刀。一是百萬雄兵鑄青龍偃月刀，二是明鏡高懸亮龍頭鍘刀。所以，我進了東宮；所以，我兒了白澤衛。如今，朝廷大軍兵臨太原，該是公理正義昭彰的時候了！”

晉王不解：“說起來，是孤救了知春，你跟孤討何公道？”

長風獵獵，陸正綱眉宇間凝著冷意，他沉聲問：“我只問了你，榆林之戰，可與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