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扶擱下手中的文書,連日的忙碌也在此時難得松了口氣。
“廢帝伏誅,當時隨著廢帝在西郊行宮的那些大臣……你打算如何?”
“殺了。”
晏青扶沒有猶豫,徑自落下一句話。
這些都是跟在廢帝邊的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不會給自己留些禍患。
“長孫家呢?”
陸行又問。
他去的時候,那些大臣們知道廢帝伏誅,紛紛跪在地上哭著求饒,說自己一時鬼迷心竅,陸行自不會被這些鬼話蒙騙,本想將那些人都就地理了,可又在這群人里看到了長孫大人和家眷。
聽得提起長孫家,晏青扶擰了擰眉。
“革職流放吧。”
片刻后,思忖著說道。
所能做的也僅有這些了。
“好。”
陸行點點頭,在文書上落下字。
“不過如今西郊事理罷,正是需得往朝堂之上填新人的時候。”
科舉尚且沒到準備的時間,如今皇朝之中,短缺可用之人。
這的確是個需得考慮的問題,晏青扶低頭想了想,又說。
“短時間暫且不急。”
朝堂上短缺人,但也不能貿然選用人。
畢竟這一批若是選上來,正是需要接手安置大量職的時候,接下來繼位的是這位小皇帝,什麼都需打點妥當。
陸行聽明白話外之意,微微怔愣片刻。
“那廢帝那位貴妃……你打算換個什麼合適的份留在宮中?”
百姓對廢帝民憤甚烈,若是公然留這位廢帝的寵妃在,腹中還有廢帝的腹子,說出去大多總不太好看。
“且等我問問。”
若芷音愿意留在皇宮,換一重份自不是難事,若不愿意,擇一好的地方給住著,也是好事。
想到這,晏青扶站起道。
“我去看看。”
這一連忙碌下來,芷音也昏迷著,想著讓芷音好好休息,也還沒去宮中過。
自回來之后,便一直留在棲霞宮里住著,見晏青扶進了殿,芷音緩過神。
面仍有些蒼白,輕聲笑了笑。
“長姐。”
“覺得如何?”
晏青扶落座在榻一側,問。
“好的多了。”
本就是因為一時大喜大悲驚懼過度而暈過去的,此時休息了一日,已經好得多了。
“那就好,這兩日我留個太醫在這,你便跟著太醫的方子好好把調養好。”
晏青扶一邊說著,目落在的小腹上。
“算著已經有……”
“有五個月了。”
芷音說罷,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眼中閃過幾分復雜,試探問晏青扶。
“這個孩子……”
晏青扶極通,當即明白的意思。
“既然是你的孩子,自然是你決定去留。”
孩子以后自出生跟在邊教導的也是芷音,芷音自己自然知道什麼能教什麼不能教。
得了的話,芷音輕輕松了口氣。
“我想留下。”
往后的日子,留在宮中也好,出宮也罷,邊沒個人總是覺得孤零零的,要是有個孩子,也算多些生氣。
“也好。”
“那你日后,是要換層份留在宮中呢,還是打算出宮?”
“這個問題……我倒是不曾想過。”
芷音微一愣神,隨即搖頭。
“且等我再想想吧。”
“好,此時不急。”
晏青扶微微頷首。
“只……我日后暫且不想住在棲霞宮了,不知長姐可否能吩咐下人為我換個宮殿。”
r> 芷音目一寸寸掠過自己曾經住過近半年的屋子,離開短短月余竟覺得恍如隔世。
“好。”
晏青扶并未問原因,點頭應下。
與芷音又說了一會閑話,晏青扶才從宮中離開。
廢帝伏誅,西郊事理罷,正是各種事都忙碌著理的時候,刑部整日忙的團團轉,沈修理著郊外的兵士,上京朝政上大多的事都又堆在了晏青扶上。
但除去,晏青扶心頭的刺也算拔了,雖然每日忙著,但到底也算樂在其中。
廢帝伏誅,宗祠將他的名字除去,上京百姓連著罵了幾日,又將這件事拋之腦后,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和樂。
這一來二去,轉眼就已經過了十二月中。
這日大昭上京又飄起了雪,晏青扶批過奏折,握了手中的暖爐往后殿走去。
剛一走出去,卻聽見前面約傳來幾分的低語。
是陸行和沈修站在不遠的廊下,正低聲說著什麼。
好端端的,這麼冷的天不進書房,為何偏偏要躲在這說?
晏青扶心中疑著,放輕了步子往前。
離的近了,聽見幾句零碎的話。
“遄城……這信中……”
“遄城來信了?”
一句話響在耳邊,頓時將面前的兩人嚇了一跳,陸行回過頭側擋在沈修前面,沈修下意識把手中的信往后面藏。
這作和二人心虛的表自瞞不過晏青扶,一猜就覺得出了什麼事。
“不是遄城的信,是京郊的兵士布局,沈世子想著近些天西郊事罷,該重新改一改京中巡邏的人……”
陸行腦子轉的很快,當即拂了拂袖,淡然自若地開口。
“不是。”
晏青扶打斷他的話,往前走了一步,朝沈修出手。
“什麼信?”
“當真沒有。”
沈修手中運了些力想要將信毀去,晏青扶已經推開他,劈手奪了信。
信接過來,短短的兩行字映眼簾,潦草的厲害。
“昨日兩軍戰,王爺于陣前傷,中箭有毒,現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遄城大夫不足,煩請沈世子著于大夫往遄城一趟為王爺醫治。另遄城兵力不足,可再調兩萬兵力,盡快往遄城來。”
落款是三日前,韓卿。
這一行字給的沖擊太甚,晏青扶只覺眼前一黑,生死未卜四個字死死釘在腦海里,臉頓時一白,小的形卷在風雪里一肆,險些跌倒在地上。
“青扶。”
陸行奪了信手扶穩。
“你冷靜些。”
的手都著,陸行單單了一下,就到那幾乎刺骨的冰冷,手中的暖爐在接了信的時候就已經掉在了地上,倉皇地抬起頭,眼中已經泛出了點紅意。
“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的信?”
話一出聲帶了些哽咽,沈修面亦算不上好,嘆了口氣道。
“才送來的。”
來送信的人已經明說了只讓送到陸相府或者沈世子府,沈修與陸行恰好同時進宮,接信的時候還有些意外。
沒想到看了信,卻并非是什麼喜訊。
能讓遄城大夫都束手無策的毒,甚至讓韓卿不遠千里送來了信要于大夫過去,連傳信的字跡都如此潦草,可想而知事只怕比韓卿信中所說還要嚴重。
可是……可是不是前幾天才傳來了捷報嗎?
為什麼這麼突然……
晏青扶死死攥著手,眼神
驚疑不定。
“本想將這件事瞞著你的。”
陸行嘆了口氣,一手扶著,一邊沉著聲道。
“于大夫是京中最厲害的大夫,他若是親自去,必定不會有事的,遄城靈丹妙藥也多,必然……”
會保他萬全。
陸行一句話沒說完,晏青扶驟然打斷他。
“我去。”
“什麼?”
“我去,我與于大夫同去。”
抬頭確定地說。
“遄城那樣危險,你一個人去怎麼行?”
陸行一驚,接著拒絕道。
“正是因為危險,我才必須去。”
聲音仍有些,卻勉強自己站直了子。
“我知道你擔心他,但如今有于大夫去,你若是再跟著去,路上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容祁傷的消息瞞不住,西域多也會得了信,若是虞為有心知道晏青扶要去,設下埋伏,一旦出了事……
陸行不敢想這樣的后果。
“會有暗衛跟著,我必須去。”
紅著眼眶,語氣有些激。
“陸行,他生死未卜,我不能看著他一個人留在邊境。
何況他昏迷著,韓卿的份不住,遄城總要有人主持大局。”
“就算我與沈修去,也不會讓你去的。”
如今京城仍然下著雪,路上危險重重,只消想到有一點危險,陸行也是放心不下的。
眼見陸行執著,晏青扶也不與他多話,轉頭就朝外吩咐。
“備馬。”
“不準備。”
陸行攔斷的話,擋在面前。
“你就聽我這一次,青扶。”
“不行。”
晏青扶亦看著他,臉上掛了些淚痕。
“他生死未卜卻要我留在京城安樂,我心中難安。”
“你去了也解決不了什麼……”
陸行有些挫敗地看著,但一想到京城的雪與一路上的危險,便仍然堅持說。
“最我知道了況,也能留在遄城穩住大局。”
“這些我與沈修都能辦到……”
“不一樣的,我和你們不一樣。”
在遄城生死未卜的那個人,是的人,不管什麼時候,知道容祁傷的消息,都難以心安下來。
沈修與陸行也擔心他,這些都明白,可容祁亦曾在無數次傷昏迷的時候陪在邊,總也要趁著這一次,為容祁做些什麼。
要留在京中坐立難安,倒不如去邊境看著他要更好一些。
想到這,晏青扶再一次堅定地抬起頭,對陸行說。
“我必須去。”
二人對峙半晌,陸行似乎看懂眼中執著,退讓半步說。
“于大夫已經去了,最先讓他看看況,若是當真棘手……你再過去。”
“京城和西域相隔千里,一來一回傳信都要幾日,加上遄城無人主事……”
“至也等雪停了吧,青扶。”
他微微闔了眼道。
他知曉晏青扶擔心容祁的心思,與他此時擔心晏青扶一路上的危險是一般無二的,但縱然如此,陸行也不放心在此時去。
“就留兩日,錯不了什麼事的,嗎?”
晏青扶沉默下來,對上他的視線。
陸行手,似乎想為去臉上的淚痕,但手頓了頓,終又止住。
沈修亦跟上來勸道。
“上京的雪最多兩日就停,此時天冷路,離京是最不妥當的做法。
何況青相也忙了幾天,好生休息兩日再去,會更好些
。
你也不想若奔波了幾日過去,等他醒來看到你辛勞的樣子再心疼你吧。”
廊下沉默了片刻,晏青扶啞著聲音開口。
“好……”
一句話沒說完,驟然子一,闔了眼暈向一旁。
陸行手撈了人將抱進殿,趕忙傳了太醫過來。
“青相一時急火攻心,加上這兩日過于疲累,才暈了過去,陸相不必擔心。”
“那若以青相的子,兩日后趕往邊境,可有不妥?”
陸行問道。
太醫頓時面有難。
“這……雖說并無大礙,但最好還是不要。”
他們太醫院的人說話大多保守,自然是不愿晏青扶在中途因為奔波勞累再出了什麼事的。
“下去吧。”
陸行微微斂了眉眼,抬手揮退了太醫。
晏青扶是在兩個時辰后醒過來的,聽了太醫說的話,倒也未曾再掙著說些非要去邊境的話,氣實在虛,太醫整日熬了湯藥送過來,養著子的時候大多留在屋中,雖多與陸行芷音說些話,但偶有的時候向窗外,心中亦止不住的焦躁難安。
算著時間于大夫還不曾到遄城,外面一點消息沒有傳出來,那可想而知是況急,韓卿封鎖了全部的消息。
至第三日,京城的雪果然停了。
冬日的太也帶著幾分殘冷,順著窗欞灑在有些蒼白的面容和指尖上,雖然這兩天神氣逐漸轉好,太醫也說沒什麼大礙,但眉宇間縈繞的一點愁思,亦被陸行看的清楚。
他心知是心病。
心中擔心著容祁,若不讓去,只怕這心病纏的也會每況愈下。
他眉心微微了,轉過離去。
至這日晚間,晏青扶正在屋等下寫著字,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心中浮起幾分躁意,抓了桌上的宣紙一團往地上砸去。
屋邊傳來一點風,是陸行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了陸行,晏青扶勉強提笑。
“外面的事忙過了?”
“嗯。”
陸行微微點頭,目落在上。
“外面京城的雪停了。”
晏青扶神了,往外看一眼,輕輕點頭。
未在提及要往邊境的事,興許也是想著自己的,亦怕容祁擔憂,可陸行看的清楚。
的早就好了,或者從一開始,就是因為這點心病,擔心著容祁在邊境生死未卜,才連著幾日沒有神氣。
他站定在晏青扶面前。
“屋外備好了馬車,我安排了百名暗衛隨行,你今夜好好歇一晚,明早……”
他話沒說完,晏青扶猛然抬起頭看他。
“你……”
陸行角似乎扯出點苦的笑。
他看著晏青扶驟然亮起來的神,連著上那點疲倦似乎都瞬間消散,他就知道,自己這個選擇,對來說興許是最好的。
晏青扶擔心著邊境的容祁,他亦擔心著面前的人。
怕有心病纏著,怕路上不安全,但更怕……更怕憂思難落。
青扶,這世上從來……何止容祁一人你?
陸行頓了頓,克制地將這半句話咽下去。
他靜靜地看著晏青扶說。
“過往幾年,從小小的幕僚走到權相的位置,置之死地而后生,換了份又重來,這幾年的悲與苦,青扶,你親經歷,只比我更清楚。”
可如今事平定已除,他不想晏青扶再一直被束縛了。
“京中事有我,你萬放心去。”
他微微斂了眉眼低頭看晏青扶。
“青扶,我想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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