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人有念則求生,無憾則速死。我在回龍寺時,遇兩位夫人各為生病的丈夫祈福,富戶丈夫病得輕,上無高堂須侍奉,膝下兒皆已家獨立;貧戶丈夫病得重,母親目盲癡呆,兒高燒不退,家中炊米將斷,連個劈柴的幫工也沒有。本以為貧戶難捱,誰料兩個月后,來寺中請沙彌做法事的是富戶夫人,來還愿的卻是貧戶夫人。可見藥石無醫之地,說不定仍能靠一口氣賭一賭。”
說得不無道理,但世上不止有富戶與貧戶兩種人,更有一種人能為心中執念不擇手段、不計生死。
窈寧即如此。照微不知祁憑枝宮的原因,祁令瞻卻清楚。
他曾在心中反復掂量,怕窈寧因不知而作出傻事,最終仍將照微的決定悄悄告訴了,連帶著照微所講的富戶與貧戶的故事。
他對窈寧說:“照微長這麼大,從未如此謹小慎微地顧及過誰,你若真激,就別辜負的意,好好養病,才是萬難之解。”
窈寧聽罷只是一笑。
那時說了句什麼,祁令瞻沒有聽明白,如今站在榴花樹下,后疼出的冷汗被早晨的凜風一吹,忽而化作一線清明,一瞬靈犀,使他陡然想起了那句話。
問他:“哥哥,依照微的子,你覺得是讓長久,還是恨令刻骨?”
第16章
“母后,喝藥。”
太子阿遂從祁憑枝手中端過藥碗,著瓷勺攪濃黑的藥湯,遞到祁窈寧邊。
窈寧目溫地著他,“聽聞近日姜太傅正為你講漢文帝本紀,講到哪里了?”
李遂放下藥碗,將太傅所講從頭背給聽,背到“侍母至誠,目不睫,不解帶,有藥先嘗”時,窈寧含笑問他:“我們阿遂可愿效文帝?”
李遂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姜太傅說,文帝揚孝明德,開漢室之盛,兒臣愿效文帝,孝親治國。”
說罷將藥碗重新端起,嘗了一口湯藥。
湯藥又苦又,李遂嚨一滾,瞬間眉頭皺。窈寧卻只笑看著,李遂只好又舀起一勺。
祁憑枝在旁勸道:“堂姐,太子還小呢,何必折騰他?”
窈寧說:“只是教他記住為人母所的苦。阿遂,肯為你吃苦的人,才是真正待你好的人,你記住了嗎?”
李遂含著湯藥點頭。
直到他喝下大半碗,窈寧才止住他,接過藥碗,將剩下的湯藥一口氣喝下。
祁憑枝給遞水漱口,侍通稟說陛下駕到,窈寧瞥見雙眉揚起,難自抑地朝門外去。
窈寧心中暗嗤一聲。
長寧帝闊步走進來,一把將太子抱起,凌空轉了兩圈,抱著他坐到窈寧榻側。因年前授職的幾個布糧轉運商均已順利到達地方,遞了請安折子回來,長寧帝今日心不錯,眉眼皆是笑意,問太子道:“今日乖不乖,哄你母后高興了嗎?”
卻見太子眉頭皺,臉慘白,發抖,突然從他懷里推開,轉頭吐到了地板上。
祁窈寧臉一變:“阿遂!”
宮們忙作一團,遞水的遞水,清掃的清掃,祁憑枝哆嗦著要去請太醫,窈寧喝斥道:“你站住,哪兒也不許去!錦春,你去請楊醫正。”
祁憑枝本就心虛,聞此言更是嚇得面如土:“堂姐,我……”
楊敘時待詔坤明宮,很快趕了過來,先是檢查了太子的脈搏和眼白,見他雖腹中難,但神尚清醒,大松了一口氣。待問清太子今日口的吃食后,他轉頭端起藥碗嗅了嗅藥底,藥拿下去熬干驗末。
楊敘時道:“這藥是臣親手熬的,但適才聞著卻有異味,敢問娘娘,此藥經過誰的手?”
窈寧摟著太子落淚不止,因病而氣力難支,幾近昏厥,抬手指向祁憑枝,泣聲道:“原來自家人都不可信了嗎……你們想讓我死,竟連太子也不放過……”
“堂姐!我沒有……”
祁憑枝“撲通”一聲跪倒,正對上長寧帝充滿恨意的赤紅雙目,君王的雷霆之怒讓渾戰栗,張口結舌,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張知!”長寧帝扶住心痛難捱的皇后,高聲將侍省押班張知喊來,指著祁憑枝道:“看好,去搜住,將有關人等全部羈押,朕要嚴查!”
張知領命而去,約半刻鐘后,楊敘時的醫隨將烤干的藥呈回來,楊敘時檢查后跪地回稟道:“啟稟陛下、娘娘,藥中多了一味藥材,似為寒石脂。此藥極寒,常用來治火氣過旺、通脾胃積石,若誤食,則易上吐下瀉,想必太子殿下正是誤服了此藥。”
長寧帝問:“可算要?”
楊敘時說:“太子殿下康健,吐過后休養兩天便好,有礙的恐怕是皇后娘娘。娘娘本已寒氣傷了本,靠蟲草、雪蓮等烈的藥補養,萬萬服不得這寒石脂,恐有命之危啊!不知娘娘服用了多久,若是……若是……”
長寧帝忍無可忍,一腳將祁憑枝踹翻在地,若非四顧無劍,真要活劈了。
“若皇后有個三長兩短,朕要你全家凌遲謝罪!”
祁憑枝渾抖如篩糠,嘶聲辯解不是自己的罪過,不住地磕頭求饒,忽而與祁窈寧眼神相撞,見冷眼含淚,正似笑非笑地乜著,不見驚詫慌,反倒有一切在握的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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