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們二人走在前面,照微牽著阿盞,跟在后面拔二月英。這是一種可以吃的野草,剝開外面兩層糲的綠葉,拔出里頭甘甜的白芯,能聞見春草獨有的芳香。
照微手里握著一把二月英,一邊給阿盞剝芯子,一邊留神聽前面二人說話。
容汀蘭先提起朝廷的事,說:“去年錢塘的生意很好,足了給朝廷的二百萬兩,還剩二百多萬,其中一部分我準備在永京盤幾間鋪子,另一部分留給你和照微。”
祁令瞻稍驚訝,“留給……我?”
“照微說養軍要用錢,你居副相之職,難道就不用錢麼?還是說你自有底下人孝敬,看不上我這三瓜倆棗?”
“不敢。”祁令瞻心中滋味一時難言,說:“還是都給吧,我自有俸祿。”
“已將大部分給劃走了,我就算偏心,也不能一點不顧你。”
容汀蘭停下腳步著他,面上猶有幾分笑,溫聲問道:“還是說你已將我視作兩家人,不再認我為母親,所以不想再與容家有牽扯,我的錢也不想要?”
“我……”
祁令瞻啞然,“沒有”兩個字卻不能心安理得地說出口。
容汀蘭說:“去年冬寫的那封和離書,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今天你來,也是為了與你將此事說明白。”
看了照微一眼,說道:“照微所謀之事,關系乾坤而步履維艱,你是的兄長,有些時候能幫,有些時候不得已要與相抗,這都是人之常。譬如去年冬天,要提拔武將,你要出使北金,你倆各不相讓,綁在一起又難以服眾,暫時解開你們之間的牽連,對你們所謀大事都十分重要。”
祁令瞻頷首道:“我明白。”
容汀蘭輕笑,“你若真明白,今日見了我,就不該喊容夫人。難道我不做永平侯府的主母,育你十七年的誼也不作數了嗎?”
祁令瞻聞言赧然,說:“我以為您會介懷父親與舅舅之間的事,所以不敢唐突……是我小人之心了。”
“我今天邀你出來,不是責怪你,只是與你把話說清楚,免得你孤零零著無端的委屈,瞧著人心疼。在我心里,你與我親生的兒子并無分別。”
容汀蘭又說:“照微也是如此,即使朝堂上不厚待你,心里仍視你為兄。”
他下意識去看,撞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挑釁似的揚了揚手里的二月英,說:“當然,我還當你是好哥哥,畢竟你心里,也當我是好妹妹。”
祁令瞻眉心微蹙,瞪了一眼。
他對容汀蘭道:“前面臨水有亭,我陪母親往前走走吧。”
容汀蘭從袖中取出一條綁了紅繩的彩箋遞給他,他也往花枝上掛一條,說:“去年諸事不易,今年總要討個好彩頭,你已經二十四歲了,婚姻的事也該急一急。”
這偏偏是祁令瞻最不想急的事,他說:“我尚要為父守孝三年,此事急不得。”
容汀蘭說:“你這三年每年都來求一求,先花神記住你,給你預定下一位貌淑的好姑娘,免得三年以后現急不來。”
催著他去掛求姻緣的彩箋,祁令瞻推拒不過,尋了一枝灼灼迎風的高枝,將彩箋掛上枝頭,然后學容汀蘭方才的樣子默默合掌祈福。
心中卻默念道:“我這一生罪念難消,不敢求得娶佳人,夫妻齊眉,唯愿無災無病,得償所愿。倘能過得自在些,不必世人非議,我愿余生孤影隨行。”
彩箋系上枝頭,隨東風搖擺,與花枝繾綣相纏。
照微湊過來問他:“你打算求哪家的姑娘給我做嫂嫂,是要家世與你登對的,還是要溫合你脾的?”
祁令瞻聲音淡淡,“說出來怕失靈。”
“你還真求啊?”
祁令瞻淡淡道:“母親的話,我總不能不聽。”
照微輕嗤,“你奉違的時候還麼。”
“照微。”他著的目含了幾分警告的意味,“花朝節這樣好的日子,不要在母親面前起爭執。”
照微不愿再理他,轉去牽阿盞,賭氣說道:“走,咱們去河邊找杜三哥哥。”
杜三哥哥……
他看向容汀蘭,容汀蘭點頭道:“剛才在桃杏林外遇到了杜家三郎和兩位姑娘,約好各自掛完花勝后在河邊相見。我看杜家那兩位姑娘都很好,三年后年紀正合適,子也一同去瞧瞧吧?”
祁令瞻跟在后半步一起往河邊走,說:“如今我在朝中與杜家父子的關系有些僵,他家的姑娘并不合適。”
“你尚未見到,怎知就不喜歡?”
容汀蘭低聲勸他:“朝中的大事,我不如你和照微清楚,但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總是明白的,何況你和杜家父子只是些許政見不和,又不是世仇難解,既然都是為國為民,何必偏要僵持不下?當圖將相和才是。”
祁令瞻說:“杜家不見得愿意把兒嫁給我這種人。”
“何必妄自菲薄,京中想嫁給你的姑娘多了去了,何況不看你的面子,總要看我與太后的面子。你且去瞧瞧中不中意,后話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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