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大一聽到“下葬”兩個字,立刻就想到是怎麼回事兒了。
這應該是葉癩子那個所謂的遠房親戚又找上門來了。
他揮鞭子,把車上的人都送回家之后,自己趕過去查看況。
只見王廣平站在葉癩子家門口,七個人正圍著他吵吵嚷嚷的。
周圍還有一大圈的村民在看熱鬧。
圍著王廣平的幾個人,其中一個男人年紀稍長,有五十多歲的模樣,看著像是大家長,其他人都是看他眼行事。
剛才嚷嚷著要去金鑾殿告狀的便是他,應該就是之前王廣平提起過的葉慶濤。
據他自己的話說,當年葉癩子的帶著葉癩子的爹改嫁給了他爺爺。
所以說起來的話,他跟葉癩子也能算是兄弟。
葉老大當時還理了半天才算明白,葉慶濤所謂的跟葉癩子是兄弟、是遠房親戚,其實兩個人本沒有任何緣關系。
葉慶濤邊站著一個中年婦人,瘦干子吊梢眼,看誰都像是在翻白眼,應該正他媳婦盛氏。
此時正在跟王廣平吵架的主力則是葉慶濤的兩個兒子,葉昌棟和葉昌梁。
兩個兒媳馬氏、王氏跟葉慶濤的兒葉高蘭站在旁邊,里也一直罵罵咧咧地不停閑。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古話,寡婦門前是非多。
“王村長,你該不會是跟小黃氏有一吧?不然用得著這麼護著?”
“這人厲害得很,不然也不能把咱叔迷得神魂顛倒,最后連命都丟了。”
“讓村里人給咱們評評理吧,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村里包庇一個殺人犯到底是何居心?”
“今天敢殺自己男人,以后就敢殺了你們。”
葉慶濤一家人皮子都利索得很,說得村里人都在頭接耳地嘀嘀咕咕,本沒有人上去幫忙。
王廣平顯然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不斷地抬手著額頭上的汗。
葉老大見狀趕道:“大家讓一讓,讓我進去。”
村里人循聲回頭,看到是葉老大,忙左右分開,讓出一條路讓他進去。
王廣平一看到葉老大,眼淚差點兒沒掉下來。
心想你小子說去找葉族長,結果一走就好幾天沒有音訊,甚至連葉家人都走得一個不留,讓他想找人都找不到。
所以此時看到葉老大過來,他簡直像是盼到了救星一般,趕把人招呼道自己邊。
葉慶濤不認識葉老大,但是見王廣平突然一臉終于等到救兵的樣子,自然對葉老大也十分警惕。
“今天甭管你找誰來,我都不會同意你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把我弟弟下葬的。”
葉老大聞言點頭道:“當然不能下葬!”
王廣平順著他的話說:“可不是麼,當然不能下……嗯?”
葉慶濤則是瞪著眼睛道:“我說不許下葬就是不……嗯?”
萬廣平猛地一拉葉老大的胳膊道:“你是不是說錯了?”
“沒有。”葉老大道,“村長,這事兒說來話長,回頭我再細細跟您說。”
葉老大說完,對葉慶濤一家道:“你們不用擔心,村里絕對不會隨便將葉癩子的尸首下葬。
“之所以不將尸首給你們,是因為我們在等順天府的仵作過來驗尸。”
“順天府?”
“仵作?驗尸?”
“村長,葉癩子究竟是怎麼死的啊?”
“是啊,村長,你給咱們句準話,村里該不會真的出了個殺人犯吧?”
王廣平沒想到葉老大突然這樣說,也被說愣了,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沒辦法詢問。
而一直在院里聽著外面靜的小黃氏,聽了葉老大這話,頓時雙膝一,癱坐在地上,整個人絕到了極點。
是啊,到底是人命關天,老葉家就算人再好,也不可能幫自己瞞的。
但是之前葉家人說會幫忙的誠懇樣子都仿佛還在眼前,最后迎來這樣一個結果,著實讓小黃氏了不小的打擊。
呂飛見小黃氏這樣,上前扶起,小聲道:“娘,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做的事我去承擔后果,你以后帶著妹妹好好過日子。”
小黃氏一把抱住兒子,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說什麼傻話呢!要殺要剮讓他們都沖著娘來,你以后跟妹妹一起好好的……”
說到這里,小黃氏瞬間說不下去了。
呂飛如今還不到十歲,在這樣的世道里,沒了親爹,娘又是個殺人犯,他們今后將面對什麼樣的生活,小黃氏想都不敢想。
現在已經開始后悔,自己之前實在太信任老葉家人,竟然將事經過全都告訴了他們。
如此一來,就算想要替兒子頂罪都未必能行得通了。
呂慧剛開始在一旁一言不發。
自打出事以來,就像是被嚇著了似的,神總是呆呆的,也不說話了。
小黃氏雖然早就發現了兒的況不對,但腦袋上還懸著一把劍,讓食不下咽、睡不安寢,更別說去安兒的緒了。
但是呂慧此時聽著娘和哥哥的對話,神卻漸漸起了變化。
“都怪老葉家,他們明明答應娘親了,如今又這樣……”
呂慧甚至在心里想,沒準葉癩子之前說的沒錯,就是晴天家在克自家。
自家過得越不好,晴天家就越好。
但是還不等把這些話說出口,小黃氏就沖兩個孩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外面葉老大已經功將葉慶濤一家給勸走了。
葉慶濤一家對葉老大的話雖然將信將疑,但是也知道今天一直鬧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倒不如觀幾日,看看榕溪村是不是真的請了順天府的仵作。
如果葉老大膽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撒謊的話,到時候自家再來討要房子和田地,豈不是更有底氣?
如果葉老大真的請了順天府的仵作和衙役過來理這件事,那他也只能聽從府的判罰,不敢再鬧事。
想到這里,葉慶濤沖王廣平道:“王村長,希你們能說話算話,我們就先回去等結果了。”
葉昌棟和葉昌梁走前也紛紛撂下狠話。
看著葉慶濤一家子終于走了,王廣平先是松了口氣,但接著就一把將葉老大扯到自己邊,低聲質問:“老大,你之前不是都答應……
“如今怎麼又去京城報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都被你給弄糊涂了。”
“村長,您先別急,您代的事兒,我自然是用心辦的。
“您看我這才剛從京城回來,等我回家吃口飯,下午咱們再過來,加上小黃氏母子,大家一起把這事兒說個清楚。”
葉老大說完就想先回家,他是真的了。
但是王廣平哪里等得及,一把抓住葉老大的胳膊道:“你還有心吃飯,等你吃完飯,小黃氏母子怕是都得急上吊了。”
“哎,村長,您先別拽我。”葉老大無奈道,“現在說也行,那你先進去等我會兒,我回去上我媳婦一起過來。”
“你媳婦干啥……”王廣平話還沒說完自己就先意識到了問題,剛準備敲門的手都頓住了。
說來也是,剛才葉慶濤一家人什麼臟話爛話都罵出來了,葉老大想要避嫌也是正常。
“啊,這麼回事兒啊,那,那你趕回去,我,我也不進去等你了,我就在門口等你。”
王廣平抹了把自己額頭上的汗,心想自己這個村長當得也太不容易了。
不多時,葉老大就帶著葉大嫂過來了,里還叼著一個孩子們吃剩的包子,可見是真的了。
王廣平見他回來了,這才扣響了葉癩子家的院門。
“呂飛娘,你開門,老大說已經幫你們想好辦法了,現在跟你們說道說道。”
院子里安靜了半晌,小黃氏才從里面打開了院門,面如死灰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但雖然打開了院門,卻沒有讓開請眾人進去的意思。
小黃氏站在門口擋著路,語氣毫無波瀾地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王廣平也不知道,只能扭頭看向葉老大夫妻。
葉大嫂直接手拉住了小黃氏的手,發現的手冰得嚇人。
“妹子,你別怕,我們真的是來幫你家……”
葉大嫂話沒說完,呂慧突然從院子里沖出來,對著葉老大和葉大嫂就開始拳打腳踢。
“你們走啊,你們都是壞人!不要再欺負我們了!”
呂慧一邊哭一邊喊,但是很快就被葉老大拎著后脖領子給制服了。
“你放開我兒!”小黃氏噙著淚,想要甩葉大嫂的手去救兒。
葉大嫂卻加大力道,拉著不肯松手。
“大妹子,真的,你信我一次,我們真的是來幫你家的。
“不然我本沒必要丟下自己的鋪子不管,特意從京城跑回來跟你說這件事兒。”
葉大嫂平時看起來弱弱,脾氣極好的樣子。
此時非但態度十分堅決,就連手上的力道也是不小,直接把小黃氏拉進堂屋,按著坐下。
葉老大趕將金狀師的話一五一十跟小黃氏說了。
小黃氏開始還有些抗拒,但是越聽越安靜,聽到后來,眼睛里居然迸發出幾分希冀的芒。
“葉大哥,你、你說的這是真的麼?”
“基本上不會有太大的出。”葉老大道,“你自己好生想想,這件事就算沒有葉慶濤一家人的胡攪蠻纏,真的就順順利利把葉癩子下葬了,你們心里那道坎兒能輕易過得去麼?
“更何況就算眼下讓你順利下葬了,以后但凡有人去告,府都會派人來開棺驗尸的,到時候你又如何應對?”
小黃氏其實自己心里也清楚這些,但還是心存僥幸罷了。
葉大嫂見低下頭開始抹眼淚,忙出帕子幫著眼淚道:“我們在京城都給你打聽清楚了。
“一來呂飛手是為了保護妹妹,他年紀還小,又有案例在前,不會判得很重。
“二來你并沒有跟葉癩子手,只是幫忙拋尸,所以大概率就是杖刑加上流放。
“慶山會幫你們跟順天府的郭大人打個招呼,到時候直接判罰你們流放西北。
“慶山在那邊的人脈廣,你到時候帶著兩個孩子過去,也會有人幫襯一下,至不會讓你們人欺負。
“雖說西北條件可能艱苦了點,但慶山給你們選的地方不在邊境,是比較安全的地方。
“以你的勤快,在那邊養活你自己和兩個孩子是肯定不問題的。
“流放大概是三到五年,之后你想留下還是想回來就都隨你自己了。”
小黃氏都聽傻了,這哪里是刑罰,簡直像是送自己去過好日子的一樣,讓本無法相信。
葉老大跟著補充道:“還有葉癩子的房子和田地,也不會給葉慶濤那一家子人,應該會被族中收回去。
“這點希你能諒,畢竟葉癩子這些年從族中也領了不銀錢。
“而且不管原因是什麼,葉癩子終究是被呂飛失手打……那啥的……,對吧。
“這種況下,再把他的房產田地都給你,也著實有些說不過去,你說是不是?”
小黃氏聞言趕抹去眼淚道:“葉大哥,瞧您這話說的,我當然能理解,我不但能理解,我還得好好謝謝你。
“我還以為我們必須要一命抵一命,誰知道還能有這麼好的結果麼?
“這不就相當于給我們娘仨兒換了個地方生活麼?”
“你若是這麼說,倒也是這麼回事兒。
“不過一來你的杖責估計是逃不掉的,到時候只能盡量幫你打點一二,看能不能下手輕一些。
“二來你們是流放過去的,雖說有人幫忙照看一二,但還是要做好必須過幾年苦日子的心理準備。
“三來就是,在流放的時限結束之前,你們都是不可以離開當地的。”
小黃氏聽著葉老大的話,最后竟然聽得破涕為笑。
“葉大哥,葉大嫂,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是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兒了。”
說著拉著兩個孩子,齊齊跪倒在葉老大和葉大嫂面前。
“還不趕給恩人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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