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纓愣了一下，了自己的右臂。

衛覦目不轉睛地盯著：“后來呢？”

“后來，”簪纓堅定地看著他，“是你，是小舅舅你打敗了匈奴，揮師南下來救我。那時你的傷已好了，你帶兵火燒朱雀橋，闖進建康宮，斬殺了那人，從宮里救出了我，就和這一世相差無幾。然后你便把我帶在邊，一直對我很好很好。”

衛覦聽著栩栩如生的描繪，想起他們在西山行宮重逢時，看他陌生拘謹的樣子，眼底慢慢涌出一種極深的悲傷，笑著問：“真的嗎？”

“真的！”

簪纓淚水奪眶而出，埋頭抱他的腰，“這一世有許多待我好的人，可是再沒有比你待我更好的人，再沒有了……”

衛覦刮的鼻頭，幫不要錢的金豆子，聲道：“原來我和阿奴的前緣這樣深，前一世能做到的事，這一世沒理由做不到啊。莫哭了，我會一直陪著阿奴的。”

“你說的。”

“衛十六的話，不食言。”

車隊進長安這日，簪纓沒有看到驪山晚照，灞柳風雪的名景。掀開車簾，著這座初次見到的古都王城，一片沁骨的冰涼落在手背。

癡癡地低頭，看著融化在皮上的雪花。

前頭探路的謝榆撥轉馬頭，盈著淚意高呼：“九月，九月落雪了！”

簪纓轉回頭，看著靠在車廂上陷深睡的男子，哽咽道：“觀白，你聽見了嗎，下雪了。”

這一年北方的冬天來得格外早。

長安雪花大如席。

一十日后，從西域蔥嶺返回的商隊與北府親騎一道快馬趕回。

原來今年西域的第一場雪也下得極早，當地人都說，差不多一十年沒有過這樣的早冬了，蹲守在毒龍池的衛隊不敢合眼地等待，終于在一個黎明，奇異地看見兩朵水蓮并而開，便趁花開之時都摘了下來。

和主君君在長安行宮會合時，一路上提心吊膽恨不得馬生雙翼的親兵大松一口氣，取出水蓮時再三保證：“下屬以命擔保，這兩朵花都是在花開時摘下的。”

余下十多人一同點頭稱是。

此時，衛覦已有多日陷混沌的狀態，不辨人事。

但與祖將軍癥狀不同的是，他不再暴起傷人，只是終日抓著簪纓的手腕，只要在，他便眨著那雙深紅如玉髓的眸子看，安安靜靜的。

葛清營反而驚心，因為他發現，衛覦正在心深把自己與同化，不去對抗，以抵消暴怒傷人的發生。

若最終等不到藥，他仿佛打定了主意，余生便這樣陪著。

葛清營行醫一生，見過無數生老病死，竟是震撼難解，究竟何等的心志，何等的，才能令他做到這種地步？

所以這味藥無疑是及時雨。葛清營立刻著手熬藥，八八六十四刻鐘不離藥爐。

藥好后，他還擔心衛覦喝不進去，不過簪纓接過藥碗輕聲細語地一哄，衛覦眸子微，雖然聽不懂，還是一口一口地喝了進去。

上下同時松了一口氣。

燈影瑩瑩的殿室，簪纓守在榻邊，看著男人仿佛睡一般安靜的眉眼，不自地出手了，“觀白，觀白，回家吧，我好想你。”

一直帶不解地守著。

殿外值守的兵士，著天邊的

月亮，輕聲向同伴道：“嘿，知道嗎，原來所謂守蓮的毒龍就是揚子鱷，老子摘蓮時差點被咬掉手指！”

他笑著笑著，嚨突然哽咽起來，仰頭抹了一把眼睛，“他媽的，老天對大將軍還不算瞎了眼……”

衛覦陷一場走馬觀花的夢里。

俄而，他見到了自己亡故多年的母親，阿母容婉麗，猶如生時。他萬分喜悅地大步奔去，迫不及待地告訴：“阿母，父親不曾對不起你。他沒有續弦納妾，沒有十六個兒子，只有我和阿姊。”

母親微笑地看著他，神間充滿慈。

衛覦一轉頭，又看見了著清雅宮裝的阿姊。

阿姊的格隨了母親，人如其名，是如出一轍的溫婉，可是今日，卻怒氣沖沖著自己。

衛覦正不解，臉上就挨了一掌，“臭小子，你做的好事。”

衛覦大，錯眼間唐素姊也來了，毫不客氣地照著他的右臉又來了一下子，似笑不笑地抱臂哼哼：“小兔崽子，你可以得很吶。”

他做錯什麼了？

衛覦不明所以，無以自辯，正在這時，胥三哥抱著一撂書籍，文質彬彬地走近。

衛覦看見解圍的人，連忙迎上去，三哥一見他，卻開始唉聲嘆氣，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他，好像有些挑剔，又似挑不出什麼病來。

子胥公是打人不打臉的斯文人，他悶了半晌，溫和笑說：“十六，你轉過去。”

衛覦也不知他為何要如此聽話，依言轉。

然后他的屁上就輕輕挨了一腳。

可以說，衛覦就是被他未來岳丈踹醒過來的。

他的上已冒出了一層胡青，睜開漆黑的眼眸，便見在榻邊守著他的簪纓。他手指微微一，頂不住打了個盹的簪纓立時醒來，與他四目相對。

明明日日相見，卻如久別而歸。

案頭的蠟燭燃了一夜，剛剛燒到芯底，一縷輕渺的青煙裊裊飄散在這間靜謐的室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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