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

看著這條消息的一瞬，江喬剛剛怎麽深呼吸都無法驅散的張，好像一下子散去了許多。

鬆開握筆的手，搭在屏幕上，回了一句好。

視頻時間馬上結束，已經顧不上去糾結，自己剛剛直白的視線有沒有被他看見。

把手機切飛行模式。

抬起臉，調整好頭戴式耳麥，全心貫注地等待主持人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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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午的工作順利結束，包括裴知鶴發言和提問環節在，所有的議程都非常功。

踐行了裴知鶴的那句話。

到張的時候，就會分出百分之一的心神，去看他一眼。

有意無意的，在那些瞬間，對方的視線好像也都會朝著的方向。

像聲波或是風，或是宇宙間兩顆注定要相撞的粒子，明明兩人隔了那麽遠，卻總能在無人注意的片刻對視。

他們之間像是突然擁有了誰也無法介的默契，年齡地位家世的距離從此消弭。

江喬被這樣的平等和親深深鼓舞，從第一秒就繃玻璃線的神經鬆弛了些下來，變了一極富彈的琴弦，幾乎是全程超常發揮。

同傳的用腦強度太大，每十五分鍾就要換一次班。

等到裴知鶴的演講結束，掌聲響起，替換班到蔡老師時。

江喬摘下耳機，一剎那眼眶紅，差點就要為這種講不清緣由的開心落下淚來。

從最初的相遇到眼下的這一秒，這是覺離裴知鶴最近的一次。

翻譯的至高浪漫，是同頻共振。

與他在這重合的分分秒秒同在。

中午是自助式的冷餐會。

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之後，下午是另外幾場分會，再之後是供參會者自由安排的討論時間。

江喬從洗手間出來，在鏡子前仔細補了個妝，正離開時，在洗手間外不遠的長椅上看見了小群裏的兩位前輩。

兩人微微蹙眉，有些為難地看著旁坐著的金發男人。

“萊昂？”江喬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

上午在會場時，好像在主辦院方的坐席區看見過他。

那麽多人裏，隻因他一頭卷曲的淺金發頗為惹眼，鼻梁上的小雀斑又很有特，很難認錯。

中午的休息時間這麽短暫，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看見他。

看見江喬過來，萊昂黯然的神被瞬間點亮，低頭很興地和兩個人說了什麽，惹得周老師頻頻搖頭。

江喬走到近，莞爾笑了下：“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我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但剛剛被拒絕了，還是超級嚴肅的那種，我好慘。”萊昂撓了撓頭。

和前幾天接機的時候，要遷就裴知鶴不同。

切更悉的德語後，他語速比那時快了許多，就是垂頭喪氣的。

“我們醫院團隊對知鶴上午提了一句的那個研究很興趣，想下午的時候邀請知鶴過來做個詳細介紹，就是……有其他幾個院裏的老教授也說要來聽，比較麻煩。”

其他院裏的老教授也來了。

江喬有點明白了，潛臺詞就是，裴知鶴不能自己用英語講。

涉及的團隊比較多，那就不方便作為私人行程，必須要卡進本就不多的散會前自由時間裏。

一場報告做下來，如果用替傳譯，就要占去雙倍的時間，原定的結束時間不一定要被拖到幾點，死板的德國人接不了。

“所以就想問問，我們這邊能不能做同傳？”江喬站在原地，試探著問。

萊昂猛地抬頭看，出兩枚大拇指：“不愧是把知鶴那個變態都迷倒的J小姐，喬好聰明！”

他頓了頓，增加自己談判的籌碼：“你放心，我們完全能理解，這算你們出差的加班，還是非常勉為其難突如其來的那種加班。”

“所以至報酬的問題你們不要擔心，我們可以按照本地市場價另外給錢，到時候看看這場報告花了多長時間，我們按分鍾計算酬勞，絕對不虧待你們。”

江喬心裏的小算盤打得飛快：“你剛剛說的研究，是哪個？”

萊昂的藍眼睛晶晶亮，說了一個名字。

若有所思地點頭。

是前段時間努力啃過的一篇論文，裴知鶴還給寫過筆記。

江喬思考了一會，剛要開腔。

周老師被這副認真考慮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勸阻：“……小喬你冷靜啊，不要被一點小錢迷，自己往火坑裏跳。”

換了隻有三人才聽得懂的中文，萊昂完全茫然，像一隻過於期盼的大金，在一旁探頭探腦地圍觀。

這種尖技類的長報告，容錯率極低，信息傳達度要求又高到離譜。

所謂同傳大部分也都提前準備好了稿子，到時候隻需要臨場調整一下，卡上演講人說話的節奏就可以。

百分百的無準備自由發揮，風險實在太高。

無論對麵開出多高的價格，們這種老譯員出於惜羽的考量，都不會考慮。

“你現在剛起步，一上來還是先求穩，不要挑戰這種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工作，”周老師宛如對待自己親閨，耳提麵命絮絮叨叨，“客戶口碑這種事兒是慢慢起來的，你得從一開始就上心。”

“我和蔡老師商量了一下，反正等他們報告開始還有幾個小時，可以幫忙從附近醫學院找個博士留學生，先過來頂一頂，好不好用再說。”

江喬抿了抿，慢慢抬眼，表很平靜。

“我還是想試試，”看向神各異的三人，聲線裏是周老師從未見過的自信和堅定，“之前我做過準備，這對我來說，不算是能力範圍之外。”

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

一向溫的南方小姑娘，狂得突如其來。

周老師還想說什麽，被蔡雲拉住：“你就讓試試。”

“上午我看了，小姑娘發揮的比前幾天還好，說不好真的比咱倆行。”

萊昂沒聽懂，但這不代表他不會觀察表。

蔡老師話音剛落，就整個人撲過來熱地抱住了江喬，雙離地半圈才被放下：“J小姐！你真的是天使，拯救了我的人生太多次。”

下午的分會是蔡雲和周老師搭檔，江喬找了個遠離主席臺的空位坐下，把手機裏提前掃描好的電子筆記又過了一遍。

等一行人移步到主廳旁邊的中型會議室時，最後進的裴知鶴隨手關上門。

像是不經意般的，那雙黑眸定定地穿過同傳間的玻璃，和獨自在裏麵坐著準備的江喬對視了一瞬。

角綻開，眉眼彎彎，衝他笑了笑。

他被眼底的碎星般的恍了一下心神。

就那樣站在原地，看著緩慢地，無聲地朝他做口型——

“不用放慢語速，我會跟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