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早早就被綠蘿、香蘭喚起，仔細替穿打扮。兩個丫頭雖不是出自高門大戶，畢竟京中耳濡目染，最知道時下流行怎樣的裝束。

時辰到時，平寧又是一孩兒打扮，接清辭去公主府。路上清辭問：“今天韓公子也參加乞巧會麽？”

平寧噗嗤笑起來，“乞巧會呀，七夕不是又兒節麽，他一個爺們湊在裏頭像什麽話？”

清辭“哦”了一聲，心中惴惴。平寧怕害怕，忙道：“不過紀姑娘你別擔心，今天奴才會陪著你的，保準不能出什麽差池。”

清辭眉頭一展，舒而笑，“那謝謝你了。”

韓昭特意讓平寧晚一些去接清辭，是以到了公主府時，大部分被邀來的貴都已經進了府。馬車停在了角門邊，平寧先跳下了車替清辭挑起車簾。

清辭一下車就看到韓昭負手站在門邊，像是在專程等，便是盈盈一笑。

“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如塵土。”盡管心裏早想象過很多遍盛裝時的樣子，但人真真站到眼前的時候，韓昭還是呆愣了片刻。其實是很素淨的裝扮，但獨有一種不更事的冶豔，奪人眼目，讓人眼裏再容不下別的。

清辭下了車，到了韓昭麵前嫋嫋婷婷行了一禮。然後雙手托了一方書匣給他，“本來昨天就想給公子的，結果隻顧著玩了。書我做好了，我自己留了一本，這裏是原書和多做的兩本，公子可以把書還給公主了。”

被蕭煦親自教導過各種禮儀，行起坐臥、舉手投足莫不嚴整規正。韓昭原還擔心不堪府裏繁文縟節，這樣看卻是他多慮了。隻是從手裏接過書匣時，心神倏然一落：做好了書，那以後是不是再也沒有理由見麵了？

見他不說話，清辭小聲了一聲：“韓公子，你要不要看一看？”

韓昭回過神，“不用了，你的做的書定然是瞧不出破綻的。你今天盡管放心玩，我也在公主府裏，等茶會散了，我再領你去藏書閣。”

清辭嫣然一笑，“多謝韓公子。”

韓昭“嗯”了一聲。

幾人往裏去，才走了一陣，韓昭忽地喊住，“紀清辭。”

清辭停下腳步，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把從袖間拿出的東西快速往發間一。清辭下意識去，韓昭卻一蹙眉，“不許！弄壞了東西怎麽見人？”語氣嚴肅，角卻揚著。

清辭的頭一，耳邊便聽見細微且悅耳的鈴鐺聲。雖然看不見，也猜到了是一發簪，還是墜著鈴鐺的……

韓昭盯著看了一會兒，十分自得自己的眼，驀地道了一句：“很好看。”

清辭像小孩子得了誇獎一樣，眸瑩然，“真的？”

“嗯。我說簪子。”

抿了抿，“哦”了一聲，心頭閃過小小一縷失落。可從他邊走過去的時候，他忽然俯小聲道：“人也好看。”

聲音正好落在耳畔。

田嬸、黃嬸子、吳叔……說過好看的人很多，可不知道為什麽，這四個帶著溫熱氣息的字，讓心底生出許多異樣的歡喜。和得了旁人誇獎時的那種歡喜似乎不大一樣。

可為什麽會不一樣呢？

來不及分辨心頭的這份模糊且有些甜的異樣，抬頭去看他，他卻已經攜著書匣子往另一條路上去了。清辭隻看到他的背影，沒看到年慌的臉。

公主府的花廳裏，蕭蓉正牽著清玥的手仔細打量，聲細語寒暄著家長裏短。盡管事先也打聽過清玥的消息，但當麵談更能探知對方脾。蕭蓉見過的孩多了，心中自有一套衡量人的標尺：模樣算是出挑，但從前慕韓昭的一眾孩子裏，模樣更勝一籌的也有。

清玥頭一回獨自參加這種高門的聚會，不住打量別的千金們的言談舉止，生怕有什麽行差踏錯，被人小瞧了去。謹記著崔氏和重金請來的教養嬤嬤的教誨，一言一行皆不敢妄為。

事同猜想的一樣，又不大一樣。猜到的是，蕭蓉果然對有些盤問底之勢；沒料到的是，蕭蓉噓寒問暖，態度十分可親。

本想著，若真是為世子相看，蕭蓉定然會橫挑鼻子豎挑眼。崔氏同細談過，若公主擺出高高在上的輕蔑姿態，萬不可低聲下氣，要端出書香門第的姿態，不卑不方是應對之策。

清玥剛到公主府時，那些高門貴婦、貴們聽聞隻是知州小姐，也都不屑一顧。但大家畢竟生疏，彼此既無往來，更無所謂競爭，因此那點輕蔑是藏在客氣之下的。但見蕭蓉同十分親熱後，也漸漸有人上前來恭維起來。

清玥常年被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原來隻要覓得貴婿，曾經所奢的一切便是如此唾手可得。暗下決心，一定要攀上高枝，讓曾經瞧不起的人都嫉妒到牙。

蕭蓉一雙目，再怎樣擺出和藹姿態，畢竟久居高位，不怒自威。清玥不過也隻是個才及笄的孩子，沒經過這種場麵，心裏發怵，越發小心應對，不肯多說一句，不敢多行一步。

蕭蓉同清玥說了半天話，說實在的，心底是有些失的。言談舉止溫和順，同一眾養在深閨裏的小姐沒有任何不同，但那份不卑不，卻顯得格外刻意。蕭蓉有些納悶，這孩上哪一點吸引了韓昭的注意？

但見腕上臂釧，就是自己的那一隻。若韓昭不喜歡，沒必要送這個。何曾見過兒子應酬過什麽孩子？那麽既然是兒子喜歡的，便也就喜歡了。

原先沒出閣的時候，幾個閨中友總湊在一起說誰家婆婆怎樣難應付，還總是要抱不平。總不能自已還沒做婆婆，就開始對兒媳百般挑剔了吧？因此態度顯得越發親切。

蕭蓉隻顧相看兒媳，完全沒了應酬賓客的心思。好在有範夫人在旁替張羅。今日來赴會的，都同蕭蓉多沾親帶故。許多年沒辦過什麽茶會，都會給幾分薄麵。

蕭蓉這裏旁的不說，吃得好、玩得更好。剛才了府，遠遠就瞧見搭建的“乞巧樓”，極盡奢華之能事。況且來客們大多都相識，彼此見過禮後都和相的姐妹們湊在一，所以也不覺無趣。

花廳裏早擺上了許多“花瓜”。花瓜是用瓜果雕刻而，仕、飛禽走、觀音如來，花樣繁多。孩子們湊在一品頭論足，有活潑些的，來了興致，甚至拿了刀自己刻起來。因模樣醜陋，引得旁人大笑。

在這一眾貴裏，王韞顯得特別沉靜。從前偶爾也出門際，但世人莫不拜高踩低，在這些高門裏尤其如此。所以隨著劉氏出門，非但不能得到任何貴婦的賞識青睞，反而有時候還會為人的笑柄。天長日久的，也不大出門了。

可這回卻是公主府的大管事親自送了請帖上門的，不好推，隻得來了。

王韞來得早，蕭蓉先同說了好一陣話。說起前陣子太後病危，是魏王獻藥救了太後一命，又問起了婚事籌辦得如何。王韞懂了，原來是為了謝魏王。蕭蓉麵上放浪不羈，從不手朝事，但這何嚐不是一個公主的自保方式？所以有些話也隻說三分，留了七分人自己去品。

後來門上說梧州知州家六姑娘到了，蕭蓉這才丟開，一門心思都放到了那紀六姑娘上。王韞靜靜坐在一旁喝茶，略座了一陣，就看出端倪來了：公主對那個紀姑娘青睞有加。

平寧引著清辭一路往花廳走，邊走邊指著院子裏的奇花異石、亭臺樓閣，細說來曆。在花廳外頭，正上了督人送冰碗的齊嬤嬤。

平寧走上前，笑嘻嘻蹲了個萬福，“嬤嬤吉祥。”

齊嬤嬤轉頭一看這丫頭，有點眼生、又有點眼。上下打量了好半天，不記得是哪個院裏聽差的。

“你？”

平寧扭了扭腰，拿腔拿調道：“煩請嬤嬤借一步說話。”

齊嬤嬤隨他到了一旁，這一近看，認出了人，當下就去掐他的臉，“你這小潑猴，大白日的裝神弄鬼！”

平寧怕弄花了妝，忙躲開了，然後指了指正仰著頭看廊柱上匾額的清辭，小聲道：“奴才是送姑娘來參加乞巧會的。”

齊嬤嬤看了眼清辭，眼生得很。“什麽姑娘？”

平寧同咬耳朵，神兮兮道：“世子爺請來的。怕人生地不被人欺負了去，奴才穿這樣。還請嬤嬤高抬貴手，給奴才留份麵。裏頭客多，奴才不好進去。回頭奴才有照應不到的地方，嬤嬤一定要替姑娘多多周全。”

“你說世子請來的？”

“對啊，奴才哪敢隨便領外人進來？是大門就進不來呀！”

清辭發間幾無飾品，但那支白玉簪子齊嬤嬤是認得的，是公主祖母所賜的心之，竟然就這樣送人了？這會兒也想起來，當時蕭蓉是說了，若韓昭有相的小姐，也可以請來玩——難道這才是正主兒？那屋子裏的那一個，又是怎麽回事？

齊嬤嬤端起笑臉，引了清辭進得花廳裏。眾人見又有人來了，也都停下了談轉過去看來人，聽見齊嬤嬤道：“梧州知州家七姑娘紀清辭到。”

清辭到了公主前，規規矩矩行了大禮。

清玥一見清辭，吃驚不小。為什麽紀清辭會到這裏來？莫不是也想趁機沾，來參加聚會臉？可公主會怎樣看？隻請了姐姐，結果妹妹也厚著臉皮跑來，這吃相未免太難看了！心中又怒又恨，狠狠瞪了清辭一眼。

但清辭此時隻是垂著眼睫，等蕭蓉喚起，本沒注意到蕭蓉邊上坐著的人。

蕭蓉手裏還拉著清玥的手，猛一聽到又來了一位紀姑娘，也是十分意外。齊嬤嬤笑著在耳邊耳語了幾句，蕭蓉驀地驚坐起。竟然是韓昭親自送進來的，那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平寧也認出來了，能到這份上，難道這個才是真？那清玥是怎麽回事？不會一下看中了紀家兩個姑娘吧？

蕭蓉被這“驚喜”砸得有點暈。

清辭等了半晌不見蕭蓉出聲，也不敢抬頭，靜靜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儀態端莊，紋不。

齊嬤嬤看蕭蓉有些出神，輕輕扯了下的袖。蕭蓉回過神來，也不坐了，直接走到清辭麵前，將人扶起。再一看清楚孩的容貌，心裏讚歎，這才是能讓不解風月的男子了俗的人該有的樣子啊！

還來不及細問，那邊丫頭回說午時快到了，可以丟巧針了，請公主和夫人貴們過去。蕭蓉點點頭，同眾人道：“好、好，時候到了，請眾位一同到乞巧樓裏吧！”但拉著清辭的手，一時就沒放開，就這樣牽著人一同往乞巧樓那邊去了。

清玥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是震驚紀清辭盛裝之下，容貌無匹；二是震驚蕭蓉對的態度何以急轉直下？難道就因為紀清辭長得，就無視的存在了嗎？

一眾人說說笑笑往前走，清玥覺得那些聽不清楚的笑語，都是在嘲諷的。憤難當，但又不能發作。還在怔愣裏，忽然旁一個清和的聲問：“紀六姑娘怎麽不過去？”

清玥回過神，見是個容貌秀麗的子。想起剛才大家互相介紹時，說是閣老王守屹家的兒。清玥忙回禮，“正要去的。”

王韞邀一同前往，清玥正是難堪中，難得還有這樣的貴願意與同行，無異於有人雪中送炭。

兩人並肩而行，王韞看上去隨和易，寒暄了兩句，衝前頭揚了揚下頜，“沒聽錯的話，剛才那個不也是知州家的姑娘？是府上的七姑娘？”

這事被人提起，清玥隻覺得窘迫，紅著臉點點頭，“是。”

王韞笑了笑，“真是奇怪了，看來時，六姑娘的樣子頗是意外。難道你們姐妹不是一同京，你不知道妹妹也來赴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