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奴才聽龔尚儀說,前半月司籍司的陳典籍不小心溺了水,撈上來,人病了幾日就沒了,司籍司正缺一個典籍。若是紀姑娘能頂上這個缺兒,那不是兩全其?”
“您想啊,您小時候,紀姑娘就在藏書閣裏的畫裏陪著您;現在人從畫裏頭走出來,可以日日陪著您在藏書閣裏讀書、做小玩意兒,那得多!哎呀,話本子可都不敢這麽寫。”
這些天來,蕭焎張口璲璲、閉口也是璲璲,滿心歡喜隻有一個張信分,張信自然什麽都清楚。
蕭焎忙擺手,“那怎麽行,那也太自私了!”
他不能為了一己私強人所難。畢竟宮裏規矩多,哪比得上澹園自由自在?司籍司管宮之事,可藏書樓文祿閣在外朝,又是庶吉士就學觀政之地,不可能日日待在那裏。
他歎了口氣,“算了,往後就勞你就替我多辛苦幾趟,能和璲璲寫寫信也是好的。若能求母妃開恩,允我到白鷺書院讀書,那是最好不過的。”可是,他知道,王皇貴妃是不會同意的。
“主子您多慮了,您怎麽知道人家孩不願意宮呢?畢竟孩子做過,出了宮前程都不差。先前征借紀家的書,瞧著還是不能還了,但紀姑娘可以抄錄回去嘛!”
“話說回來,娘娘統攝六宮,後宮裏哪個不是給娘娘辦事的?主子去求娘娘派紀姑娘管書,再給一個通行銅牌,進出也方便。旁的事也不用做,累不著的。”
蕭焎想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聽說起過對藏書閣向往,真的就想幫實現願。張信的話他越想越有道理,“對,我應該問一問的意思!”他忙停了車夫,立刻就調轉了車頭返回了澹園。
平寧每日都到澹園門口轉一圈,好在是沒有再見到蕭焎了。趁著閑暇時,他也去書院裏打聽過了,這位也沒在書院待多久,聽說回京了。平寧放下了心,但覺得這事不能瞞著韓昭,是以立刻就修書一封人快馬加鞭地送往汝南了。
過了幾日清辭抄好了書,平寧捧在手裏一看,不僅有兵譜,還有幾本兵書,一本方誌。平寧疑地翻了翻方誌,不解地問:“這是?”
清辭道:“這方誌是士馮覺所著,裏頭不僅有汝南的地形地貌,風土人,還記錄了不當地的草藥什麽的。我猜這些世子大約是用得上的,一並請你帶回去吧。”
平寧壞了,還是世子夫人心疼世子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是怕世子在汝南不能建功立業,所以才送書給他的吧?
平寧把書匣子收好,“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送到的!”一抬眼見清辭那雙大眼裏滿布紅,眼下兩道烏青,臉也有些發白,他驚道:“姑娘,你這眼睛怎麽熬這樣啊?不會這幾日都沒休息吧?”
清辭搖搖頭,“我沒事的,你快去把書給世子送過去吧。”
平寧說“是”,但人沒走,卻是從車上捧出一個長條形小盒子。打開來,裏頭躺著一支筆。
“這筆雖然不值什麽錢,不過是我們世子在汝南打仗時親自獵到的一隻老兔。後來世子傷了,躺在床上養傷時,一、一薅出來,又找了巧匠做的筆。”
“姑娘幫了世子這樣天大的忙,這支筆世子說送給姑娘,請姑娘一定要收下!”
清辭看那筆毫亮,筆管青中著點點紫斑,早知道是極上等的好筆,說什麽都不肯要。本來說好了兩清了,怎麽還肯再收他的東西?
抄書給他,不是因為他是韓昭,而是因為他是在汝南為民剿匪的韓昭。又聽到他了傷,可他信裏卻什麽都沒說。想問一問他的傷勢,又忍住了。
平寧信口胡謅了這麽幾句,捕捉到了紀清辭臉上閃過的那一擔憂,覺得自己簡直太厲害了。於是又做模做樣地安道:“不過姑娘你不要擔心,我們世子現在大好了。”果然清辭聽後,臉上的神鬆了些。
平寧暗喜,又把盒子往麵前遞了一遞,“往後還不知道有什麽要麻煩姑娘的,要是姑娘不收,咱們不就太沒良心了麽?你要是不收,索就讓世子把我賣了罷!”說著又滴下幾滴眼淚來。清辭無奈,隻好收下了筆。
送走平寧後,清辭才有時間想自己的事。
那日蕭焎去而複返,說起紀家在宮中的藏書,雖然書不能出宮,人卻可以宮。清辭心頭一,眼前浮起三叔公燈前孱弱的孤影,想要替他完心願的心比任何時候都迫切。
但三叔公卻隻是搖頭,“阿辭,你有朝一日會離開這裏,有自己的歸宿。這不是你的事,這些,是我的事。”清辭不知道,紀言蹊隻是不願去蹚朝廷那道渾水,但聽到清辭的耳中,隻當三叔公怕耽誤嫁人。
清辭被這事擾得睡不著,披起坐到臺階上,一手擺弄著二敏,一手托腮著月亮。
“要是我去了宮裏,你怎麽辦呀?”
二敏“喵”了一聲,很不以為意的樣子。清辭微微一笑,把它抱到膝上,“我知道,你本事大得很,沒我管著還更快活些,對不對?”
這些烘烘的小東西和人相久了,都會為人的牽掛。忽然想起韓昭學舍裏的那些小怪們,不知道他去了汝南,會不會也把它們帶在邊?
正自顧自地想著,忽然聞到了一栗子香。
“大哥哥?”猛一抬頭,果見蕭煦從樹後走出來,“怎麽知道我來了?該不會是聞到了栗子香了吧?”蕭煦微微一笑,把糖炒栗子遞給到麵前。
清辭放開二敏,笑著接到手裏,“我鼻子靈,大哥哥不是說我是屬狗的嘛。”
蕭煦沒有進屋的意思,同一起在臺階上坐下。
“那日有事一時不開,沒有陪你看文會。”
清辭垂目剝著栗子,滿不在意道:“沒關係啊,我猜到了。我知道大哥哥你很忙的。哦,雖然你沒來,我卻遇到了你的弟弟小火,你說巧不巧?”
蕭煦:“哦?”
清辭想到了什麽,手停了下來,抬目小心問:“大哥哥,你會不會生氣?”
“生什麽氣?”
“我同小火說了很久的話。他人很好,就像,像大哥哥一樣好。”
“傻,小火是我弟弟,你是我妹妹,你們說話,我怎麽會生氣?”
清辭放下心來,興地說小火的竹鳥,他頭上頂著一隻怎樣奇怪的燈,兩人說了什麽。還有,他送了一盞特別漂亮的走馬燈……
蕭煦見兩頰因為興暈出一團紅暈,快要及笄的,他腦子裏一半還是當年初見時小孩子的模樣,但眼前卻是未來可期的傾城之姿,著會讓男人了心念的。他的思緒有一瞬間失神。
“大哥哥,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進宮?”清辭終於問到了這裏。
等了半晌不見他回答,抬眸疑地向他,“大哥哥?”
蕭煦回過神,想起剛才的問題,既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是怎樣想的?那些書是要不回來了,有些珍本已經絕版了,是三叔公怎麽也尋不到的。若能進宮裏的藏書閣,至可以把書抄錄回來。
還有,自上回紀德英走後,崔氏又來了一趟,說又有人來提親。這回崔氏是代紀德英前來申斥在外賣弄學問,弄得盡人皆知。還說若如此沉不住心,索替找個人家嫁了……
清辭心中萬般委屈。或許躲進宮裏,就不會有人來提親了,紀德英也不會再說嫁人的事了吧?心如麻,但說出來的,卻是“我不知道”。
蕭煦微微笑了笑,道:“尚儀局的尚儀是正五品的秩,你父親是從五品知州。”說到這裏又笑了笑,“小栗子若有朝一日做了尚儀,你父親應該很高興吧。”
清辭吃完了栗子,把殼子收攏起來,“我倒是沒想過做的,不過,”轉過臉,笑得粲然,“如果我了宮,是不是可以經常見到大哥哥了?哦,還有嫂嫂。”
“過不了多久,我要去封地的。而且太祖皇上有訓,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不能結朝臣,更不能往宮外傳遞書信。小栗子,那裏絕不會像澹園一樣輕鬆自在。你要是抱著這個想法,那還是不要進宮了。就算你日日能見到我,也不能像現在這樣隨意同我說話,除非……”
“除非怎樣?”清辭不解地問。
蕭煦卻沒再說下去。
親王去了封地,無詔不得私自京,那麽以後想見大哥哥就難了。清辭心中微歎,但不想讓他看出的不舍,卻是歡快地笑了,“隻要現在還能看到大哥哥也是好的,哪怕不說話也行。要是真有什麽想和大哥哥說的,我就吹哨子,大哥哥就知道我想說的話了。如果我進了宮,就能看到大哥哥和王姑娘的大婚呢!而且,爹爹應該也有好些年不用心我嫁人的事了。”
蕭煦笑著了的鼻子,“孩不心這個,要心什麽?”
清辭鼻子發,了鼻子,一雙眼睛閃閃人,“巾幗雖無橫掃千軍之力,亦可懷天下之誌,抱拯救萬民之心。——大哥哥,你覺得這話對嗎?”
蕭煦怔了一下,隨即道:“孩子最重要的是找個好歸宿。家國天下,不是你應該心的。”
清辭“哦”了一聲,本來熱氣騰騰的心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瓢涼水。眼裏的淡了下去,但還是忍不住辯解道:“其實我也不是要治國安邦……”頓了一頓,並不知道到底想要怎樣。
韓昭的那封信,讓有所,想要和什麽人說說,可不知道怎樣表達。因為不想讓蕭煦知道他們仍舊有往來,最後隻得笑了笑,“大哥哥,就算家國天下不是我該心的,可我求你,你也不要催著我嫁人,好不好?”
清辭這時目炯炯地著他。蕭煦心頭微微一沉,眼前的孩子似乎還是從前那個隻會說“是”的小栗子,可似乎哪裏又有些不一樣了。
平寧翻了個,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韓昭還捧著書沒睡下。自他把書帶回來後,韓昭已經連著熬夜看了好幾天了。因為催也沒用,平寧便自顧接著睡下去,夢才做到一半,忽然被掌擊幾案的巨響給嚇醒了,差點從鋪子上滾下來。
他眼,見韓昭滿臉興,忍不住問:“爺,怎麽了?”
“有辦法了!……沒事,你接著睡,我找晏璟去!”韓昭說著挑了帳簾出去。平寧還沒躺下去呢,帳簾忽然又掀起來了,韓昭的頭探進來,“對了,你說很喜歡我送的筆?”
平寧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說的“”是誰,心虛地“嗯”了一聲,咕噥道:“人家就是寫字兒的人,當然喜歡筆了……”
韓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揚一笑,人又走了。
因周於泰一直按兵不,不肯和匪軍有更大規模的戰,也不肯分兵給韓昭和晏璟,韓昭便請命自行征募兵士。一應軍餉開支由他自掏腰包,自行練。
周於泰一向也不喜歡應付這些勳貴子弟,隻要不向他手要錢,便也隨他去了。誰料不過月餘,部下來報,那韓昭在主營東邊又搭了一座軍營,招募了一千多當地百姓,日夜練不說,還常常把周於泰兵營裏的兵士喊過去“切磋”,不將士平白了傷,怨聲載道。
周於泰本不太想和韓昭起衝突,奈何要平息“眾怒”,隻得帶著親隨往韓昭的營地去了。兩個營地相隔並不遠,走走也就到了。那營地依山而建,遠遠就見轅門飄著一展大旗。不似他的軍營裏的“周”字旗,旗上一隻狼頭圖騰,雙目炯炯,很是煞人。
部下解釋道:“屬下聽說韓世子組的這一營軍‘狼軍’,底下的兵‘狼兵’。世子招募的這些都是當地的青壯年,大多數人都了匪兵的禍害。因當地人以狼為神,聽聞組建狼兵,吃的又好,所以投軍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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