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彌抱著姜瑉君的脖頸念叨:“阿娘跟遙遙一起去吧,好嗎?”
那時的看不懂阿娘臉上的神,也全然想象不出姜瑉君給勾勒的異國,如今一見,方知令魂牽夢縈的地方是這般模樣。
宮闕重重,雕梁畫棟,侍仆從們提著泛著溫暖燭的燈籠踽踽前行,馬車碾過宮道,黃昏中有微風,伴著清淡的熏香裊裊如煙。
馬車停在一座宮殿前,侍將牽下馬車。姜祁玉站在高堂之上,玄團金廣袖長袍在風中拂,他看著。
婭彌扶著侍的手走上臺階,剛換了齊國漢人的裝束,裾很長,時常踩到,走得有些艱難。
忽然一只手到面前,婭彌抬眼看去——是姜祁玉。他的手已經在沙場上歷經風霜雨雪,斑駁不堪,老繭糲,本不是一個錦玉食帝王家嫡長子該有的手。
婭彌著他,笑了笑,將手遞給他。
姜祁玉示意飾退下,二人相攜走上階梯,在殿門外站定放下。
“今日就只有我爹娘,我弟弟還有我,你不要拘束,就只是家常便飯。”
家常便飯。婭彌在口中咀嚼這幾個字。
“圖爾呢?”
“王子已經安歇了,王后若想見他,飯后我人帶你去。”
婭彌沒再說話,跟著他進了大殿。
殿上端坐著皇帝皇后,一旁的姜祁箴見來了,連忙起行禮,婭彌回禮又拜見過姜褚易與劉皇后這才落座。
確實是家常便飯,幾人的裳穿著也不講究,也沒得旁人侍候,就他們坐在一起閑話。
端上來的菜有許多婭彌從未曾見過,只從侍口中聽見什麼魚啊蝦啊蟹啊的,可一見到這些東西的樣子,看著它們奇形怪狀的模樣,就有些下不了口。
姜祁玉瞧見這副模樣,召來一旁的侍:“你去服侍王后用餐。”
婭彌這才解。
姜褚易看了他們一陣,瞧見婭彌頗為新奇地盯著侍剝蝦,不知想起了什麼,長長地嘆了口氣。
劉皇后瞥了他一眼,堂下的人也聽見,紛紛抬頭看過來。
姜褚易擱下筷子,停了一會兒,又看向婭彌。只見婭彌頗為不解地著他,那張臉,像極了姜瑉君。尤其是見到新奇什時眼里放出來的,與十幾歲的姜瑉君如出一轍。
姜褚易沒頭沒尾地說了句:“你和你母親,很像。”
婭彌先是一愣,復又回過神來,淡淡一笑:“父親也經常那麼說。”
“他還說過什麼?”
“他還說……我的脾氣也特別像,尤其是阿娘剛去月氏的時候。”
姜褚易想起了多年前姜祁玉從月氏回來,向他描述婭彌時說的話,笑著點點頭:“像,像極了。”
他看著婭彌說道:“你既來了齊國,便不要好生安心地住下,不要又其余過多的擔憂,等圖爾長大人,是去是留,皆由你自己裁定,我們不會你。”
婭彌頷首:“多謝陛下。”
“我舅舅吧。”姜褚易說。
婭彌微微一愣,悄悄抬眸看向居高臨下的姜褚易,猶豫再三,緩緩說道:“舅舅。”
姜褚易淡淡一笑:“好孩子。”
用完晚膳,姜褚易讓姜祁箴送婭彌前往圖爾的寢殿。婭彌有些詫異,瞧了姜祁玉一眼,姜褚易又忽然說道:“祁玉,阿云今日是不是也要從侯府省親回來了?”
姜祁玉連忙回道:“是,是今兒回家。”
姜褚易瞧著他:“那你早些回去吧,阿云帶著修兒來回奔波也累了,你去接他們。”
姜祁玉沒有過多的遲疑,行了禮后便離開。
姜褚易對著婭彌笑了笑:“你與你表兄也算是舊識了,本應該讓你們敘敘舊,奈何他家中事務繁多,就不能作陪了。”
“婭彌明白。”淺笑回應,跟著姜祁箴離開。
十余年蹉跎,世事齟齬,年莽撞,你我,也只是過客了。
婭彌跟著姜祁箴穿梭迂回在宮墻回廊之間,一株花樹探出墻頭,清香撲鼻。
婭彌問:“這是什麼花?”
“玉蘭。父親喜歡玉蘭,是以宮中常種這種樹。”
“玉蘭?”婭彌驚呼。
姜祁箴有些不解:“有何不妥嗎?”
婭彌自知自己失儀,連忙搖頭:“并非不妥,只是阿娘還在世時,十分喜歡這花,父王本想在月氏也種的,只是不知為何一直種不出來。”
姜祁箴笑了笑:“若是王后喜歡,我們亦可遣人在王后的寢殿里種一些。”
這話讓姜褚易知道了,一日下朝,他帶著婭彌去了宜蘭殿。
他問:“你說你母親喜歡這花?”
婭彌點頭:“嗯。”
姜褚易沉默半晌,回答道:“玉蘭多生長于南方,月氏種植頗為不易。你若喜歡,等日后你要回去月氏,我命人給你送過去。”
婭彌驚訝:“送往月氏?可……路途遙遠,如何送得到?”
姜褚易斂了神,良久才嘆氣道:“你母親生前沒能回家,死后你若是能替我在陵前栽一株玉蘭,也算是了卻我一樁心事了。放心吧,不管多難,我都會替你送到的。”
婭彌進這話,心中激地險些落淚,還有所求,但只是不知當不當講。面上難為,一眼被姜褚易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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