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聽見一聲驚天地的喊，“啊！有刺客！殺人啦！啊——”

小七心頭一跳，是槿娘的聲音。

不過是瞬息之間，那下墜的子登時一，竟又被裴孝廉拽回了手中，聽那人暗罵了一聲，“娘的！”

繼而反過來沖槿娘低喝道，“什麼！”

槿娘提著宮燈，毫不退，“裴將軍敢在蘭臺刀？”

裴孝廉冷笑，“裴某干什麼，還得著你來說道？你皮了？”

槿娘上前一步，梗梗著頭，“姚小七是公子要的人，裴將軍要殺，公子可知道？”

裴孝廉的眉頭皺了深深的“川”字，一時猶疑起來，氣焰便消了幾分，“知道如何，不知道又怎樣？”

槿娘瞪著眼，“公子要留，將軍偏要殺，將軍今夜了手，只怕也活不過明日。”

“放屁！”

裴孝廉一把將小七掄在了地上，繼而提刀黑著臉沖槿娘走去，“看來前幾日不該留你，你敢告，連你也殺！”

槿娘退后幾步，又沖著青瓦樓高聲尖起來，“啊！刺客殺人啦！抓刺客啦！”

眼見著遠乍然燈火通明，繼而有人鳴起鑼鼓往這邊奔來，裴孝廉自知時機已過，便束手束腳起來，不敢再輕舉妄，只是聲氣地叱罵，“你娘的！”

槿娘又道，“這蘭臺誰不知道槿娘心里藏不住話，看見的，聽見的，定要好好跟公子說道說道！”

裴孝廉氣極，舉刀便朝揮來，“那便看你能不能活到去面見公子了！”

不多時周遭人聲頓起，有寺人提著宮燈往這邊趕來，高聲喝問，“什麼人在那里！”

槿娘又大起來，“啊！裴”

不等槿娘說完，裴

孝廉的大刀猛地頓住，一把捂住了的，“若敢在公子面前胡言，我定要了你的命！”

寺人們聞聲立時朝水榭奔來，大聲道，“敢來蘭臺行刺！快！抓住他！”

裴孝廉悻悻收刀，翻過闌干，一個猛子便扎下水去，“噗通”一聲很快便不見了人影。

槿娘提著宮燈疾走幾步，攙小七坐了起來，一張帕子給掩住了鼻腔，“你不是很厲害嗎？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怎麼人家要殺你，你連句‘救命’都不會喊了？”

的話還是那麼多，“算你命大，要不是我跟來，你早死了！”

“你自己好好算算，你到底欠我多大的！”

忽地秀眉一蹙，左右嗅來嗅去地聞了一番，問道，“你與公子飲酒了？”

小七沒有說話，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那宮燈的就在近前，悲戚的神無躲藏。

不，哪里是飲酒呀，似個容一般被那人毫不留地澆灌。

別過臉躲開燭，這一的酒氣，袍前盡，大概連槿娘也會覺得骯臟罷。

槿娘也是干干凈凈的，的凝脂長袍一塵不染。

小七自覺形穢，本就生在鄉野，刑克雙親，又不親友所喜，在魏營滾打爬三年，舉止鄙，才十六歲掌心便生了一層繭子。

比不得槿娘。

就連這蘭臺的寺人都干干凈凈

的。

難怪總要被人嫌惡，嫌惡的骯臟。

是這蘭臺最骯臟低賤的人了。

但槿娘竟抱住了，一改往日的咋呼，聲道，“我也不怪你，哭什麼，別哭。”

小七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想起堂前審訊那一回，在冰天雪地里赤腳回去，也是槿娘悉心照料。

寺人奔了過來，抬起宮燈從闌干往下去，見水面平靜，早沒了刺客的影，便又分了幾路，沿著湖邊繼續追去。

水榭靜了下來，好一會兒沒有什麼話。

小七抬眸，此時長夜將盡，孤月皎皎，一片銀輝傾瀉而下，可憐春天過去了一大半，仍舊不能還家。心里郁郁難過，忍不住輕聲問道，“姐姐，那玉盤此時也照著魏國的大地嗎？”

槿娘聞言抬頭，須臾正答，“大概是罷。以后你回了魏國，可以給我寫信，你告訴我魏國的月亮是不是也這般圓。”

小七盈盈含淚，“那我一定會給你寫信。”

槿娘抬手去眼角的淚，好一會兒過去將抱在懷里，輕輕拍單薄的脊背，嘆道，“慢慢熬著，總會回家的。但先要活著，活著才能回家。”

槿娘上是淡淡的香，的懷抱很暖和，的手拍打起來也很溫。

小七心里一松，還是那個槿娘。

刀子豆腐心的槿娘。

是了，慢慢熬著，總會回家的。

此刻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心里千回百轉間只有一個念頭——

離開這里。

br> 離開許瞻。

離開蘭臺。

離開燕國。

要等待一個出逃的機會，這個機會一來，便要回到魏國去。

日子那麼長，總有這樣的機會。

躲在聽雪臺不出門，一日三餐吃得飽飽的，湯藥一碗碗地全都喝個干凈，沒有武，便將長簪打磨得又尖又細。

幾乎把什麼都準備好了，可惜唯一欠佳的便是自己那不爭氣的子。

曾經生龍活虎的人，如今疾奔幾步都不過氣來。

在干什麼，在想什麼，槿娘是知道的。

但槿娘只當做不知道，說，“你不必防我，你走了，我才有前途。我不得你走，我比你還急。”

“你也不必擔心我大，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我心里有數。”

還說，“我見識過你的本事和天分，只是要離開蘭臺，比登天還難。”

槿娘總是話多，但這些話小七都愿意聽。

通敵送信沒有使們決裂，們反而為了同一個目的愈發地站在了一起。

仍舊盼著能求仁得仁。

槿娘還說，“可惜我在公子面前說不上話，不然我定想法子幫你拖住公子。”

小七勸，也勸自己，“姐姐，我能等。”

已經到了最低谷，不會更糟了。日子那麼長，耐得住子，也總會等來機緣。

信自己。

人為刀俎，不做魚。

小七沒有等太久，這個機會很快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