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聞言抬頭，一張臉如十面閻羅般煞白。

他的聲音沙啞，沙啞的不似人聲，“你知的是什麼錯？”

小七微微抬頭，眼里含淚，“小七不該對公子起殺心，公子恕罪，小七再也不敢了。”

若不能恕了的罪，至他該放過自己。

那人垂眸不言。

小七便依舊跪伏，聲音輕，口中不停，“公子，小七知錯了，求公子恕罪。”

“公子，小七知錯了。”

眼里的淚仿佛怎麼流都流不完似的，將額下的雙袖浸得一片。

“起來。”

那人平和命道。

“公子不恕罪，小七不敢起。”

那人微微嘆息，總算松了口，“召醫來罷。”

小七如蒙大赦，倉皇起，不敢再抬頭他一眼，踉踉蹌蹌往外奔去。

青瓦樓的尸首污早就理干凈，若不是后那人依舊滿的，真要懷疑這一夜的刺殺是否從未發生過。

樓下站著數人，掠了一眼，好似是有陸九卿與周延年，裴孝廉竟也在，還有幾個不識得的老者。

醫亦在樓下候著，見白著一張臉奔來，頓時提起袍擺便往臥房疾去，把那木樓梯踩得砰咚作響。

小七恍恍惚惚地跟著回來，那人闔著眸子，看起來很不好。

并不問他的意思，醫自作主張給他上了麻沸散，他乍然睜眸已是毫無人。

小七從未見過這樣的許瞻，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下意識地扶住了他，輕喚出聲，“公子很快就好了”

那人登時抓住了的手，他的手背青筋脈絡縱橫，他的指節亦是白得沒有一。

小七幾乎被他碎了手骨，卻不忍有片刻離，只是微微靠著撐住他的子，輕哄道，“公子，就好了。”

記得父親臨終前藥石無效，亦是十分痛苦，十歲的沒有什麼能做的，就只是抱住父親，輕輕地安。

安過了，父親便好了許多。

父親走得很平靜，合上眼睛前只有一聲不甘心的嘆，“小七呀”

好一會兒那人才平靜下來，大抵是麻沸散生了效。

醫自是駕輕就，很快將理干凈，又將一下下地合完好。

許瞻每一次微小的輕、口每一次刻意制的起伏，小七都同。

不知道自己已是淚流滿面。

想，定是自己見過太多的生死，才會有這種同的會。

這種悲憫之心，亦不分魏人還是燕人。

只因他們都是人，有人的之軀，有人的喜怒哀懼。

醫完傷口，又仔細綁了帛帶，整理好醫箱便躬告退了。

那人低聲喚，“小七”

他的聲音微微發著。

小七忙應聲，“小七在呢，公子吩咐。”

他的薄亦是發白，他勉強笑了一下，“靠近點。”

小七又靠近幾分，他的子就那麼靠著，盡力撐著。

一時竟有些失神，想，許瞻也是人，他也會傷，總有一天他也會死。

在鋒刀利刃面前，人的之軀何其脆弱。

這脆弱不分高貴還是低賤。

到那人周的重量逐漸向傾來，幾乎要歪倒在地上，忙張開雙臂在他的前脊背

尋找支撐。

“抱。”

他說。

小七臉一熱，發現自己果真竟似在抱他一般。

但分明不是，只是在撐著他，也撐著自己不要歪倒罷了。

那人顯然已是疲累至極，不忍再去傷他的心，依言再抱了一些，輕聲勸道，“公子該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那人不肯。

他甚至向前俯靠在了的肩頭。

這大半夜過去，他的下頜冒出了許多胡渣，此時他的胡渣便扎在的頸間，有點微微刺痛，微微。

他的聲音很沙啞，聽起來雜著許多說不清也道不明的緒，“小七”

小七應道，“公子吩咐。”

“你上是什麼味道？”

小七鼻尖一酸，上是難聞的腥氣，這許久過去，上定然還有難聞的汗漬氣，刺鼻的藥木氣。

險些忘記自己是他口中的“臟東西”。

他也總要洗干凈。

小七溫靜笑道，“公子先睡吧，小七去洗干凈再來侍奉。”

他抬手抱住了，“是雪松。”

小七怔然。

雪松，雪里的青松。

初見他時，便是魏昭平三年冬的大雪中。

他這一堅的骨頭亦似雪里的青松，掰不折，不彎。

總在他邊，自然沾染上了他上的雪松味。

他輕嘆，“多好聞吶。”

都是癡話，腥氣與苦藥味早把這臥房盈得滿滿的，哪里還聞得見一點雪松香。

小七沒有回話。

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他又問，“小七，你還恨麼？”

“公子在問什麼？”

“恨我對你做下的。”

小七低喃，“不恨了。”

一時恍然失神，是不恨了吧？

他對做過諸多的事，但這穿過他皮的四針，也足夠抵消的恨了。

他忍痛笑了一聲，“好，不恨了。”

須臾又嘆了一句，“那先前便是恨的。”

是，先前是恨的。

恨他的囚。

也恨他的折辱。

但若說他便沒有什麼“好”嗎？

不，他待也是好的。

是另一種好。

是不喜歡的那種好。

可在大表哥接之前，有公子的“好”可以，便也能好過許多罷。

小七垂眸，這一夜過去，也十分疲累，因而微微靠在他的肩頭低語，“公子不要多想了。”

他應了一聲，又長長地喚了一聲，“小七”

竟似有許多委屈一般。

定是聽錯了。

不久周延年在外頭叩門，低聲稟道，“公子，藥煎好了。”

小七便道，“公子該飲藥了。”

他這才松開了手，小七起推開木紗門，自周延年手中接過藥來，藥味苦，滿滿一大碗。

小七侍疾有充足的經驗，仔細吹涼，見他仰頭飲了下去，又備好了茶水漱口。

他不嫌苦，飲完了湯藥便也由著小七侍奉著在榻上臥下了。

本便要為他守夜，因而給他掩了錦衾之后，便秉燭要去門外。

那人卻拉住了，“就在此，去柜中取衾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