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日始，許瞻留在燕宮，已有數日不曾回蘭臺。

想必宮里的形勢亦是十分張。

到底有沒有順著蛛馬跡查出幕后主使，如今四方館里的人是否安然無事，王叔還有沒有其他謀，這一切都渾然不知。

那說想要喝魚湯的人還好不好，也全都不知道。

偶爾陸九卿會來，尋些案牘，再來青瓦樓取些公子。

小七便趁機向陸九卿打聽，“大人，公子遇刺的事可查清了？”

陸九卿笑而不答。

要麼便只是說，“姑娘知道太多，終究不是好事。”

陸九卿說的對，從前裴孝廉便是因看到的聽到的太多，因而才總要死。

但大表哥的事，卻也不全然是朝堂的事。

總也算的家事。

若問起許瞻來，“公子還好嗎？”

陸九卿便笑回，“宮里醫諸多，姑娘不必憂心。”

想來只有許瞻才是傻子，只有許瞻才事事都不避。

他的軍師、他的將軍是連半點兒消息都不會向分毫的。

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評判那人，到底是太過自負，還是對太過信任。

是魏人，他總不記得。

小七又問，“公子在宮中可有人侍奉？”

他必是有人侍奉的，但若旁人侍奉得不稱意，便能借機去宮里。

那便有機會再見大表哥。

假使沒什麼機會與大表哥說話，那見一見亦是佳事。

陸九卿笑道，“公子怎會無人侍奉。”

小七一咬牙，索攤牌了，“公子可稱意？若沒有稱意的，小七可以進宮侍奉”

陸九卿低笑，“公子沒有吩咐，姑娘安心在蘭臺養病。”

陸九卿什麼要話都不肯說，小七無法，便也不再為難他。

只是四方館已然牽扯進了燕國的朝堂之爭，若沈宴初不了，只恐會有命之憂。

不確定沈宴初安然無恙，小七無法安枕。

偏偏在蘭臺什麼消息都打聽不出來，連個外頭的傳聞都沒有。

槿娘從前消息還算靈通，如今一次次為打聽，卻一次次空手而歸。

只需幾回，小七便也明白了，大抵是許瞻有意封鎖了蘭臺的消息。

槿娘一瘸一拐地，小七也不再差出去。

許瞻既不在青瓦樓，那便不必守夜，小七仍舊回聽雪臺與槿娘一起住。雖不必做什麼活計，人卻一門心思地琢磨如何進宮。

有一日門客忽然往庖廚送了許多魚來，說是一大早海里才捕撈的，趕先送來蘭臺。

小七心里一。

盤算著，許瞻喜吃魚，宮前便說想喝魚湯，如今他上有傷，又在宮里辛勞，必也顧不上回來喝什麼魚湯了。

卻可以做出烤魚干來。

將魚理干凈，以燒酒、海鹽、糖腌制半日，繼而晾曬至半干，再架于青銅鐵炙爐上烤焙。

木炭燒得足足旺旺的，擺扇驅風，一盞茶的工夫便烤好了。

魏人向來將魚置于夾砂紅陶爐箅之上，而后橫擱于爐塘中間烘烤。到了蘭臺才知，蘭臺有王侯才配使用的青銅鐵炙爐。

這烤上盤下爐，皆作淺盤之狀。

爐子敞口平底，下有三足撐立，可燒木炭，比魏國的爐箅不知高雅實用多。

的小魚干是魏人傳統做法，從前用的是黃河鯉魚，細細的刺挑起來頗是費力。如今發現燕國的海魚質實，刺又極，更適合腌制烤干，做下酒小食。

私心里想，燕國雖傍山臨海，卻未必能做出有魏風的小魚干來。許瞻若吃了的烤魚干，想必心里是歡喜的，也許會命

人接進宮侍奉，那便能趁機見上大表哥一面。

君子協定只是約定了不許私逃，但見大表哥一面總是行的。

知道大表哥還好好活著，自然也就放心了。

最不濟，許瞻也要因送小魚干的心意多給寫幾枚木牘。

怎樣都是穩賺不賠。

又過一日，陸九卿又來，小七趕去問他，“大人，公子的傷怎樣了？”

陸九卿笑，“公子好了許多。”

他的口風很嚴，要的話依舊是一句不說。

小七也笑，抬頭時眸中著晶亮，拿出一早備好的油紙包，穩穩妥妥地給陸九卿，“公子進宮前想喝魚湯，我便烤了小魚干，有勞大人帶給公子。”

總共兩包小魚干，皆用油紙細細包好，又用紅繩子打好了結，看起來巧玲瓏，自認不會比燕宮的差，也不會令許瞻失了面。

陸九卿接過油紙包，含笑應了，“姑娘放心。”

小七悄聲道，“一包給公子，一包給大人。”

還悄悄叮囑他，“大人藏好，不要公子知道，便沒什麼事。”

陸九卿笑著點頭，“姑娘真有一雙巧手。”

小七垂頭淺笑。

這一日自陸九卿離開，小七便一直坐在水榭長廊上等。

一庭春，滿地落紅。

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宮里來人。

等，槿娘便也陪著等。

把將將煎好的藥端給了小七，便在一旁坐了下來。

自槿娘從暴室回來，們已極在一閑坐，更不必說瑣談幾句知心話了。

槿娘溫問道，“姑娘在等公子？”

小七飲了藥，“是。”

槿娘微笑地著天，“姑娘心了。”

腳下清波微漾，落著飛紅。這一

池春水清清楚楚地映著古樸雅致的亭臺水榭，映著蔥蔥蘢蘢的參天秀木。

三重曲裾深慣是能將子的態束得人，但無人知道袍之下的軀早就已經傷痕累累。

中的人也日復一日地清瘦下去。

小七是，槿娘也是。

可槿娘的話小七不以為然，心里有人，又怎會對公子心。

小七凝眉提醒，“進了蘭臺，看、聽、問。”

這是才蘭臺那日，鄭寺人說的原話。

槿娘責是因總搞不清自己的境，不該說的話要說，不該做的事也要做，在燕國這種等級森嚴的地方，難免要因不知邊界的口舌招致災禍。

暴室走了一遭，險些把命搭了進去，還是不長腦子。

槿娘低聲道，“奴在姑娘跟前說，是因為知道姑娘不會傷奴。奴也只私下里說，萬不敢旁人知道，更不敢公子知道。”

小七便笑，蘭臺之，怎會有真心實意。

問，“你怎知我不會傷你。”

槿娘垂眸，聲音越發低了下去，“心里知道。”

小七心中微嘆，槿娘從前的話是最多的。的總沒有個停下來的時候，好好的一個人，到了蘭臺不過月余，就了這幅樣子。

是魏俘，境竟比土生土長的燕人槿娘好上許多。再想到從前數次完責罰回來，皆是槿娘悉心照料。

便是上一回因了桃花酒的事，亦是槿娘將從裴孝廉的手里救了下來。

小七沒有忘。

心中不忍，問道，“你的傷好些了嗎？”

槿娘笑道，“好多了。”

著遠正自在戲水的鴛鴦，細聲問道，“槿娘，你想過離開蘭臺嗎？”

槿娘兀自出神，喃喃回道，“公子不許奴走。”

小七怔然，“你也不許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