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原君車駕在此，還不住手！”

忽聽有人大喝，眾人慌忙退避兩旁，讓出一條寬寬的通道來。

“這是誰家的姑娘？”

小七這才怔然放下袍袖，見是一個三十余歲的儒雅男子，不曾見過，但亦是龍章姿的模樣。

那人俯下來，目溫和地著小七，抬手撥掉了髻上的菜葉。

這便是大表哥要去見的良原君了。

沒想到竟如此巧合。

原以為日被困在蘭臺，是沒有機會相見的。誰想到許瞻將攆下馬車，竟遇上了良原君。

那人垂眸著的腳，“你的鞋履呢？”

的腳原是纖細白皙，如今腳底盡是污泥漬。在那人的注視下局促起來，一雙腳不自在地藏進袍之。

的眼淚在眸中打著轉兒，好一會兒抬起頭來笑道，“弄丟了。”

良原君問道，“他們為何打你？”

小七垂眸，“不知道。”

甚至沒有仔細想過今日的禍事究竟從何而起。

“他們打你、辱你，你為何不哭、不喊？”

見慣了炎涼世態，素知哭和喊是最沒用的事。

哭了、喊了，他們便不打了、不辱了嗎？

不。

他們只會打得更厲害，也只會辱得更囂張。

小七微笑搖頭，沒有答話。

那人聲音益發溫和起來，“你可認得我？”

小七如實搖頭，“不認得。”

那人出手來，在的袍袖上輕捻幾下，“上好的云錦，你看著年紀很小，是誰家的姑娘？”

小七垂眸，“我是魏人。”

單是魏人兩個字便足以令人而卻步了。

良原君一頓，片刻笑道，“你是蘭臺的人。”

> 小七糾正他，“我是魏人，不是蘭臺的人。”

蘭臺的人便是許瞻的人，不是許瞻的人，不會為許瞻謀事，因而不是蘭臺的人。

良原君朝出了手來，“你若無可去，便跟我走罷。”

小七不敢去找沈宴初，也不愿去蘭臺，如喪家之犬一般，的確無可去。

但沒有起，只是提醒道，“可我是大公子的戰俘。”

良原君只是泰然一笑，并未答話，一雙睿智的眼眸仿佛早就悉一切。

小七又問，“良原君不怕大公子？”

那人笑道，“我會怕自己的侄子？”

小七抬眉，原來他便是許瞻與陸九卿口中的王叔。

好似所有人都突然對上了一般，良原君便是王叔，是這薊城唯一能與許瞻抗衡的人。

他依舊著手，溫和笑著，“上車罷。”

小七朝良原君過手去，那人掌心寬厚溫熱。

赤在外的腳旦一踩在青石板上，砂礫硌得泡生疼，臉一白，雙足微微打著。

那人問，“還能走嗎？”

忍痛邁開步子，暗暗咬著應道，“能。”

正往前試探挪著，良原君已一把將攔腰抱起，大步往馬車上走去。

小七一慌，下意識地抓了他的袍袖，“良原君！”

那人笑了一聲，“不害怕，在我眼里，你還是個孩子呢。”

小七心里略略安定，不朝良原君打量去，那人廓相貌比許瞻更端

凝沉毅，穩重老練。

叔侄二人并不相似。

尤其，良原君的眼里沒有鋒芒。

他上是儒雅清雋的書生氣。

當真奇怪，良原君是要與許瞻謀權的人，他上不該有這樣的書生氣。

待上了馬車，那人將穩穩放了下來。

“我有個兒，與你一樣乖巧懂事。”

“才七歲，阿棠。”

“只愿像棠棣之花一般尊貴繁茂。”

小七心想，許家的子都有很好聽的名字。

章德公主名為許蘩，良原君的兒名為許棠，皆出自《詩經》，寓意好。

而的名字。

小七，是天生就該被人踩踐在腳下的。

良原君頓了好一會兒，又道，“如果還活著的話，便該七歲了。”

小七心里一驚，抬眸去看，他半垂著眸子，看不清他眸底的神。

小七想，若能看清一個父親的神，那父親的神里必是十分憂傷。

不知該如何勸良原君，卻恍惚間在良原君上尋到一父親的氣息。

他沒了兒。

小七也沒有父親。

同病相憐。

只是低聲道，“君侯節哀。”

除了這樣的話，再不知該如何寬他了。

良原君笑道，“無妨，早就過去了。”

馬車一路前去，小七卻并沒有說起大表哥吩咐的事。

說了便是站了隊。

魏人不該卷進燕國的爭斗里，一早便知道，許瞻也告誡過。

心里重重糾結，亦是重重的矛盾

。

想，再等一等罷。

再等一等。

低垂著頭，見自己一雙淋淋的腳在這車中分外扎眼。

一路上沒什麼話，不久聽得“吁”的一聲，馬車也就停了下來。

必是到了扶風府了。

良原君是個儒雅的人，他先一步下了馬車，又撥開帷簾沖出了手，“來，我背你走。”

小七有幾分訝然，一個君侯竟要來背，背一個低賤至此的人。

猶猶豫豫地沒有上前。

那人依舊是笑，“你腳上有傷，便當自己是阿棠。”

說著話已經轉過去，將后背留給了小七。

真正的獵手不會將自己的脊背留給敵人，良原君并沒有因是蘭臺的人而防備。

小七心中容,良原君沒有把當作敵人。

攀上了良原君的脊背，他的脊背寬厚結實，背起來毫不費力。

再一想，他不過比許瞻大上十歲，今歲也才三十有一。

那人攏住了的膝彎，穩穩地往府中走著。

扶風府遠不如蘭臺大，沒有青瓦樓一樣的樓臺，大抵也并沒有蘭臺一樣的西林苑，極目去，頗有雅致野趣。

只需這一端量，便知良原君與大公子的區別。

一人謙遜低調，一人恣肆張揚。

的雙手扶住良原君的肩頭，想，若是父親還在，若是父親的子還好，定也會這樣背著。

若是阿棠還在，良原君必也會這樣背著他的阿棠。

小七想，該相信良原君會幫。

不為別的，也許只因阿棠，良原君也會幫一把。

也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