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真正地與他放下芥是因了那只小匣子。

是放下了芥，甚至親近了幾分。

那一日他來的時候，小七的木匣子已經了型，正仔細往上雕纂青鸞。

那人的大氅依舊落滿了一的雪，進了門也并不擾，只是徑自在爐旁坐著，舒眉眼地朝來。

爐子里的金炭烤得臉頰生紅，在那人的注視下頗不自在，因而抬頭抗議，“公子不要再看。”

那人角微揚，好奇問道，“在干什麼？”

小七雙手抓著木盒，“我要雕一只小匣子。”

那人垂眸打量著，又問，“雕出來盛什麼？”

小七笑道，“我有一個朋友，我想把他盛進來。”

那人聞言眸微，“你朋友什麼名字？”

那人生多疑，他不會以為這只小匣子是用來盛他的罷？

想得。

他若薨了，自有世間最昂貴的棺槨和龐大的王陵。便是沒有，小七也不會費心給他做什麼匣子。

自然可能。

列國的公子們若了君王猜忌，抑或宮變失敗，若沒有奇奇怪怪地死了，便是尋機逃到他國流亡去了。若是如此，自然不會再有棺槨王陵了。

蘭臺公子便沒有這種可能嗎？

自然有。

想到此，就好似腹誹了他一般，小七笑瞇瞇地抬頭，“他謝玉。”

那人聞言點了點頭，又問，“你雕的是什麼？”

“是青鸞。”

那人畔一勾，“你可見過青鸞的樣子？”

小七有幾分得意，睨著那人，“自然見過。”

自然見過，甚至還騎青鸞上天，還拔過青鸞的翎羽呢！

這樣的好事，可不是什麼人都會有，就算是燕國大公子也未必會有。

那人毫不留地指出，“可你雕的是野。”

小七的臉騰地一紅，垂眸仔細端量，匣子上的小東西又矮又胖，呆

頭呆腦，雙翅僵，尾羽短促，這不就是野嗎？哪里有半分青鸞的樣子。

越看越像，忽地又想起被謝玉扭斷了脖子的山霍地一下抬起了腦袋，小眼珠子嘀哩咕嚕轉了兩圈，大一聲“啊呀！救命呀！啊呀！”，竟飛一般地扭著兩條跑得不見蹤影了。

破笑了一聲。

那人也在笑。

抱著謝玉的小匣子笑得前仰后合。

那人看著笑得齒牙春。

有多久都不曾這般酣暢淋漓地笑了，至了魏軍大營后便再未有過了。

那人垂眸來，目繾綣，恨不得將卷進自己的眸子里去。

小七笑出淚來，想，謝玉喜歡吃，他不會嫌棄。

哪知道那人竟出手來，“小七，我來幫你。”

小七抬眉去瞧，那人目赤誠，眉宇之間并沒有嘲諷之意。

知道許瞻妙手丹青，能作一幅好畫，也見過他巧奪天工，做出最巧好看的木梳。他若肯幫，想必能把這野變了青鸞。

立時便將小匣子遞了過去，“公子可見過青鸞？”

此時到那人得意起來，“自然見過。”

他那雙手呀，果然落刀有神。

垂眸專心雕著，卻道，“掌燈來。”

此間尚是白日，但因下雪，屋的確暗沉沉的不夠亮堂。小七忙點了燭，端著燭臺為他打過去。

“看不清，近些。”

小七便又湊近幾分。

“再近些。”

小七又湊近幾分。

“再近些。”

小七幾乎與他靠在了一起。

自己尚未察覺，但那人別過臉來，他的不可躲避地印在了的額頭。

小七挨了燙一般，驀地抬頭去。

堪堪撞進了那人溫的眸子里。

心頭撞鹿，在那人的眸里看見了自己仰著腦袋面紅耳赤的模樣。

臉頰耳畔頸窩就好似著了一場潑天的大火。

想，那是因了離燭臺太近的緣故。

是了是了，就是因了這個緣故。

可聽見還有更強勁的心跳就在旁。

是他的心跳。

也不知溺在彼此的眸子里到底多久，也不知何時那人棄了匣子，自然而然地捧住的臉，俯吻了下來。

他向來強取豪奪，因而小七總把他的親近當作懲罰。

不懂得這有什麼好的。

他極給這樣的吻。

一個長長的溫繾綣的吻。

他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一手攬住了的腦袋，一手覆上了的蠻腰，他只是鋪天蓋地地吻著，什麼都沒有做，卻泛濫災。

便是自這一日起，好似什麼都不一樣了。

雪山底下那年久未修的老破驛站，有一個人不辭辛勞總來，另一個人也總翹首盼著那個人來。

有的話不必明說，卻已開始心知肚明。

出了蘭臺，槿娘好似也活了過來。

的話比原來還要多，好似要把攢了數月的話全都一腦兒地倒出來，最好是倒個干干凈凈，心里才會痛快。

日好吃好喝的，槿娘約莫是明白了什麼。與小七圍坐爐邊敘話時，賊頭賊腦地問，“你該不是有了孕？”

小七搖頭，“沒有。”

從前有，但如今沒了。

槿娘嘖了兩聲，“鬼才信

，這都是滋補氣的好東西！你若不是有了孕，公子能一趟趟地往這破驛站跑？”

可小七想，他來才不是因了這個緣故。

“我從前與你說過，你還記得吧？我有長姐也有嫂嫂，們有孕的時候就是這麼個吃法，天天呀魚呀豬呀，一個勁兒地猛吃！我那幾個外甥侄子，個個兒生得頭大耳的！”

槿娘瞟了一眼門外，見周延年照舊在廊下抱劍立著，又低了聲音，“我有經驗！”

槿娘的確是個理論經驗十分富的人，第一次來癸水便是由槿娘指導，告訴要留意什麼，該做什麼，又不該做什麼。

在這方面，槿娘是什麼都懂的。

“小七！”越說越興，好似有孕的是自己一般，“這可是個好機會！”

小七順話問，“什麼好機會？”

槿娘的神突然認真起來，“回蘭臺呀！”

小七沒有接話。

想，雖盼著那人來，但自己大抵是不會回蘭臺。

寧愿待在驛站里。

待子養得再好一些，便該去找謝玉了。

小匣子已經完工，可以裝人了。

可槿娘一板一眼地分析起來，“公子會任由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自然不會！你遲早是要回蘭臺的！”

“天爺，可要回就得抓！再晚點兒蘭臺可就沒有你的立錐之地了！”

說的有理有據有節，“我來之前，蘭臺那兩位日去青瓦樓獻，早晚要懷上的！誰先生下來，誰的孩子將來就是大公子！姑啊，你可爭點兒氣吧，槿娘的將來可就全指你了！”

小七心里一，“那公子喜歡誰更多一些？”

槿娘凝眉想了片刻，“好像誰都喜歡，也許更偏珠珠郡主一些。但魏國的靈璧公主與你模樣有幾分相像，因而公子也是喜歡靈璧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