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簡家針灸前，棠歲晚約好的裝裱師上門了，帶著特別定製好的畫框。

霍時川才第一次看到了那幅完後的畫作。

鋪滿了兩米畫布的深深淺淺暖，半邊是夕低落，麥田燦金，小河倒映澄黃落日。半邊是青磚小院，老人坐在院中掰玉米，小孩兒在空地上和小黃狗跑著玩。

影用得堪稱絕妙，虛實錯落有致，將悠閑自在的田園生活勾勒得淋漓盡致。

仿佛記憶中的青磚小院又躍然於眼前。

時時回想，念念不忘。

“先裝裱的《澄日》嗎？”棠歲晚拉了拉霍時川的袖子，輕聲詢問。

聽到了男人低低應聲，才抿笑了笑。

笑容中有些懷念。

“如果你現在出現在爺爺麵前，他們肯定都不敢信吧。”

那會兒看著瘦瘦高高、子沉默寡言的小年，好像隻是一晃眼，就為了淵渟嶽峙的霍家家主。

但他們卻沒有機會看到了。

棠家在距離錦城很遠的北城，棠巒經常戲稱自己才是那個“遠嫁”的。

一般直到春節時分，一家人才會回去一趟。

在棠巒和葉蒹葭車禍亡的消息傳回去後，原本神奕奕的老人就像是立刻老了十幾歲，之前能在老朋友中間炫耀的黑發，都默默染了無數白霜。

棠歲晚是他們唯一的念想，但相隔甚遠，葉建和偽裝得又好，棠家爺爺心思單純，半點兒沒想過前往錦城照顧小姑娘。

還盡力的不打擾小姑娘讀書，生怕給人添了麻煩。

也是在那幾年，棠歲晚每年國慶和寒假都會跑到北城去陪爺爺，才撿到了一個傷痕累累的霍時川。

可惜，在棠歲晚考上了錦城最好的高中後不久，棠在趕集的路上摔了一跤，就算一同前去的人急了120、租了老兩口房子的小年輕還做主，聯係人轉移到了省裏最好的醫院。

棠躺了兩天後，還是去世了。

棠爺爺接連失去了兒子兒媳、又送走了妻，沒能撐太久。他將自己所有的積蓄轉到了棠歲晚的賬戶上，在一年後的同一天，被租客發現安詳地躺在床上，沒有了呼吸。

肩膀被收的手掌攬住。

是靜默無聲的安。

綢帶後的眼睫輕，棠歲晚歎了口氣，“我有時候會想，當初要是堅持把爺爺接到錦城，他是不是還能再陪我更久一點……”

“不過，爺爺超級的。能在他們當年結婚的房間裏徹底睡著，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藉吧。”

霍時川眼眸微黯，低聲哄著，“爺爺過得很開心，你也好好的，他們就滿足了。”

他不是胡安。

那個租了棠家房子、活潑又逗趣的年輕人，很好地照顧了棠家兩位老人，經常逗得他們合不攏，幫兩位老人跑上跑下，整修房屋、銀行取款、送去檢……

關係親的，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就是兩位老人的兒子。

那是當時遠在英吉利的他，唯一能為棠家做的事。

棠歲晚隻傷了一會兒。

聽到裝裱師搬油畫的靜，棠歲晚意識到，他馬上要開始裝裱另一幅油畫了。

那幅暫時還不想讓霍時川看到的油畫。

綢帶後的眼眸狡黠轉，棠歲晚微微用力，拉了拉霍時川的手。

在男人轉頭低聲詢問時，出的虎牙尖尖。

“突然想起來，清然姐還說，你收到過關於大黑的信。”

“——霍時川，你我的國慶作業？”

霍時川一怔。

看了眼正在準備畫框、好似非常忙碌的裝裱師，霍時川輕咳一聲，拉著小姑娘往後走了幾步，退出畫室。

才緩聲開口，試圖掙紮，“我可以解釋……”

放在小院中的、沒寫名字的、輕飄飄被風吹到地上的、被年輕租戶撿起來的作文。

隻不過走反了方向，打了個轉兒，往外麵郵局而去。

怎麽能呢？

……實在不行，他再還一封。

/

這一次進簡家，還是霍時川抱著人進去的。

提前發了信息，進門時，簡老爺子終於是站在院中慢悠悠的打著太極，渾上下都是仙風道骨。

針灸照例是放在屋中進行的，房門關上後，霍時川還是和上次一樣，站在門口等著。

聽到院門被打開的聲音，才轉眸看了一眼。

來人黑皮寸頭，深秋初冬的天氣，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袖，將虯結勾勒得一清二楚。

裏還咬著一棒棒糖。

簡挽深渾氣地走了進來，衝著霍時川揚了揚眉。

說話有些含糊，“霍家主，好久不見啊。”

他後還跟著一名人。

介於白皙和小麥之間，健康又有活力，五秀氣溫，眉眼間卻帶著颯爽英氣。

看向霍時川時，邊含著一點和笑意，杏眼微彎，是很有親和力的長相。

霍時川禮貌點頭，就見簡挽深大搖大擺的走到了桌邊坐下，吊兒郎當的翹起了二郎。

他剛想開口說什麽，翹起的就被後的季梨拍了一下。

小臉微繃，警告道，“給我坐好。”

簡挽深嘿嘿傻笑，“好咧媳婦！”

還殷勤的拍了拍旁邊石凳上的灰塵，從桌下了個墊出來鋪上，“媳婦，這個坐著和。”

等到季梨坐好了，簡挽深才看向霍時川，將棒棒糖咬得嘎嘣作響，“霍家主，也坐會兒吧，站著多累啊。”

“不用了，我站著就行。”霍時川低聲道謝。

目隻是禮貌一轉，就重新凝回了小院屋門上。

出的側臉廓鋒銳淩厲，濃眉深眸，薄而紅。

季梨秉承著欣賞的心態多看了兩眼。

腦袋後麵就多了一隻大手，固執地將季梨的臉朝向自己。

簡挽深裏咬著白塑料棒，氣眉眼低，十分兇神惡煞，“媳婦你看他幹什麽，看我就行。”

季梨翻了個白眼，一掌拍上簡挽深健碩的口。

“我看厭了，不行嗎？霍家主多帥，我就樂意多看幾眼。”

簡挽深磨了磨牙，斜眸睨了一眼霍時川。

又轉回視線，聲音得沉沉，“你再在我麵前誇一句別的男的，今晚別睡了。”

季梨怔了怔，抬手就擰上了簡挽深的耳朵，臉頰微紅，“簡挽深，在外麵給我胡說什麽！”

當無國界醫生也已經好幾年了，風裏來雨裏去，擰人的手勁還真不小。

讓簡挽深齜牙咧，小聲求饒，“媳婦、媳婦，你也知道這是在外麵，鬆鬆手……”

雖然季梨的力氣在他麵前還是不夠看，但誰讓這是自己追了幾千公裏才追到的媳婦呢。

當然是該兇兇——指在床上。

該慫慫——指在外人麵前。

季梨順手了把那飽滿，才鬆了手，“別忘了你今天來是做什麽的。”

簡挽深人高馬大的，深諳撒賣乖有糖吃的決策，在媳婦麵前哼哼唧唧，“你都給我耳朵擰紅了。”

回去必須得親個百八十口！

兩人頭頭說了一會兒親親的話，簡挽深才坐直，斜靠著石桌。

“霍家主，今天小京錄通告去了，特地委托了我——大伯昨天晚上剛到家。”

“聽說棠小姐是學油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