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吹響，城門大開，大軍浩浩地離開了京城，烏一片，宛若黑云過境。

大軍一路北上，翻過群山，與云州的守將匯合。

云州在長城腳下，此外，還有朔州、武州、幽州，扼住北部長城要塞，并稱“北境四城”。這里是溫氏王朝北部邊境的大門，歷來為邊疆治理的重中之重。周圍散布著大大小小的村落，形形的人在這里生活。

京城才轉秋，北境卻已經下起了雪，車轍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軍隊在長城腳下安營扎寨，這里是一座山脈，翻越山嶺，便是契丹部落。

按照皇帝的旨意，他希此次出征，可以速戰速決，一舉拿下契丹部落，不余力。北境嚴寒，等到真正的冬天來臨，饒是他們兵力強盛，與自小生活在這里的契丹人相比，也失去了優勢。

幾個主要的將領去了主帥營帳，商討作戰事宜。

周圍的士兵來來往往，都在為各自的事忙碌。不論是將領還是士兵，似乎都不約而同地忽視了溫景辭的存在。

或許于他們而言，溫景辭的存在，更像一個累贅，可有可無。不僅沒有辦法幫上忙，反而增添了他們的負擔。

戰場與場不同，在生死一線的時候，王侯將相的份并不能讓人幸免于難。因此，比起未來的儲君，他們更加尊崇守城的將領。

雪貂跳下馬車，踩著雪地上的腳印玩。顧緋彎下腰把它抱起，看見溫景辭站在不遠，他披著一件白大氅，烏發如墨，黑與白切割清晰分明的兩個世界。

【有的時候總覺得，殿下看不見，心里卻比誰都清明。或許在他的眼里，這個世界與我們所看見的截然不同。】

聽見的心聲，溫景辭轉過頭來，笑道：“十六，回營帳吧。”

營帳里點了燈，桌上放著一疊厚厚的文書。看守的小太監告訴溫景辭，這些都是樊朔將軍送來的。

【樊伯伯嗎？很久沒有見過他了，也不知道他過得如何。不過，這張臉來之不易，我還是不要暴我的份了。】

暴份？溫景辭猜到顧緋能進宮，應該是做過喬裝打扮，所以的臉也不是原來的那一張麼？這樣的本事非一般人所能擁有，是誰在背后幫？

【樊伯伯送來的都是些什麼……戰略圖？契丹紀事？他是在鼓勵太子了解戰爭的背景麼？還是樊伯伯有眼。我也相信，這些事讓殿下來做，未必會比那些同樣對北境形勢不算了解的副將差。】

……為什麼？

為什麼的想法與那些人截然不同？不論哪一次，好像都盲目地相信他。真的認為，自己有想象中的那樣好嗎？

溫景辭想不明白。

可有一種沖驅使著他，如果他像過去一樣，對真相無于衷，只是麻木地等待死亡，他將會后悔一生。

營帳外風雪簌簌，木炭在火盆中燃燒，送來些許暖意。溫景辭在書桌前坐下，說道：“十六，可以幫孤一個忙嗎？”

“孤要看這些書。”

在溫景辭看不見的黑暗里，顧緋輕輕一笑：“愿為殿下效勞。”

*

三天后，將領聚集在主帥帳中。他們計劃于明日夜間進攻，先發制人，左右包抄，一舉拿下契丹部落。

商討進行到一半，就在幾位將領信誓旦旦，準備將此事定下的時候，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孤認為不妥。”

眾人聞聲去，卻見溫景辭走進帳中。他穿了件玄長袍，袖口以金線繡著龍紋，比起往日的溫潤如玉，多了幾分沉穩與迫。

將領們換了一個眼神，由其中一人開口：“殿下，戰場與朝堂不同，屬下自有定奪。您行不便，不妨安穩地留在營帳，等我們的消息。”

“太子殿下也是主將之一，有何不妥？”卻聽見樊朔道，“吵了這麼久都沒拿定主意，不如聽聽太子的想法。”

一個瞎子能有什麼想法？他連這張擺在面前的形勢圖都看不見吧？

將領們心有不屑，卻不敢得罪樊朔，只好讓溫景辭說了下去。溫景辭像是沒有到他們的惡意一般，淡淡地開口：“孤昨夜看完了近十年我朝與契丹戰的卷宗。契丹往往選擇在兩個時間出擊，一為凜冬，二是現在。”

“此時大雪將至，山中地勢兇險，隨時有坍塌的可能。我們的士兵不比契丹人擅長在雪中作戰，若在夜間突擊，而契丹人又早有埋伏，我們絕無后路可退。”

有將領反駁道：“你又怎麼知道契丹人一定有埋伏？說不定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本沒想到我們會襲呢！”

溫景辭不疾不徐：“契丹三支部落，皆駐扎在山另一面的平地，可以在短時間聚合兵力，群起而攻之。可我軍突襲契丹，需要翻山越嶺，無法及時獲得救援。假使契丹并無防備，想要在此戰中取勝，我軍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話音落下，一位駐守云州多年的將軍點了點頭，頗為贊同地說道：“殿下，末將也這麼認為。契丹幾個部落牢牢聯結，是塊啃不下的骨頭，曾經有幾次打仗，末將就在這上面吃了虧。”

京城來的這幾個將領，本沒在北境打過仗，一心想著快些完任務回京，卻忽視了現有的條件。無可否認，他們曾在西北、南蠻立下戰功，可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作戰方法，按部就班才是大忌。

太子來北境的時間不長，對北境的形勢卻了解得如此通，想來花了不心力。能有這份心，足夠證明他并非傳言中的那麼無能。

樊朔出笑容：“那太子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

主帥營帳中的會議從白天開到傍晚，溫景辭回到他居住的地方，雪貂在他腳邊“吱吱”著，小太監悄悄傳話，說是顧緋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溫景辭微愣，被雪貂咬著，帶到書桌前。昨夜放書的地方已經多了不東西，是顧緋按照溫景辭告知的方法，將這些文書重新分類，做好記號，留給他“閱讀”。

耳邊傳來淺淺的呼吸聲，他知道就趴在旁邊。溫景辭垂下眼，將上的大氅解下，索著披在了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