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眼下離八月,不過堪堪一月而已。
他總是晚一步,與再度肩而過。
只是到底是不甘心的,也有心想見見話里的那個教書先生是什麼樣的人,能得傾心。
與此同時,沈清棠去見江齊言的消息也由硯書傳到了裴琮之耳里。
“想不到他竟然也來了陵川。”
學堂后院,裴琮之負手直立在槐花樹下,面容沉靜,并無波瀾。
硯書恭敬問,“大人的份,怕是不好見他。可要避開?”
他如今在朝堂中人眼里可是已在紫荊關戰死的忠烈將士,自然是不能人知曉他如今好端端活的,居在陵川。
未料裴琮之卻搖頭,“不必。”
他也有心,正好要會會這江齊言。
江齊言倒是從未想過他來學堂里看見的教書先生竟然是裴琮之。
曾經那個朝堂上一手遮天,攪弄風云的大人。
如今著起青衫來,也有幾分夫子的溫潤氣度。只那眉宇間的泠然,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
可是他怎會在此?
他不是該戰死在紫荊關了嗎?
江齊言心里翻江倒海,一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念頭呼之出。
領他來學堂的正是程頌,話里話外對這裴琮之多有推崇。
“江大人,這便是裴公子。他如今雖在這學堂里教書,但才華斐然,想來日后前途未可限量。”
可憐程頌一番苦心,蒙在鼓中,還想著多向權貴推崇裴琮之,以便他日后平步青云多一分幫襯。
他總歸與沈清棠相識一場。
也盼得有個好歸宿,所嫁之人能平步青云,扶搖直上。
只是未料他口中之人已然是這朝堂上權勢最盛之人,連那龍椅之上的天子都甚是忌憚。
他現下假死,居在這陵川城里,是想做什麼?
江齊言不敢做想。
學堂下學后,在后院的槐花樹下,裴琮之和江齊言對坐敘舊。
“江大人,上京城一別,好久不見。”
他還有興致,煮一壺泛著煙氣的清茶,慢條斯理地斟一盞,送到江齊言面前。
江齊言卻并不飲,遲疑半晌,問出的,是醞釀許久的疑問,“裴大人怎會在此?”
裴琮之垂眸,意味深長的淡淡一笑,“江大人不
也在此嗎?”
他又反倒問江齊言,“江大人不在南江城,千里迢迢來陵川,是為何事?”
江齊言是為沈清棠而來。
夫婿已亡,又無父母雙親,孤零零一個姑娘家在這世上,總是格外不容易的。
兩人曾經在南江城里同生共死,就算只是朋友,也該當有幾分誼。
他自然起了心要來照看。
卻未料那早已死在紫荊關的夫婿如今好端端坐在自己面前,與上演了一出對面不識的戲碼。如今誆得摒棄前嫌,即將要同他在這陵川城里親。
江齊言怎能不知這一切都是裴琮之的心積慮。
只是看破未說破,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垂眼道“太醫院要將南江,陵川兩地瘟疫的發病起源整理冊,帶回宮中,封進藏書閣。下得旨,隨吳太醫一同來陵川審查。”
還是先前與知縣的說辭。
“原是如此。”
裴琮之并不挑破,只是微微笑道“江大人當真是勤政民,這樣的小事,也親自屈尊跑一趟。”
這樣意味深長的揶揄,江齊言并不放在心上。
兩人都是聰明人,很多事點到即止。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心知肚明,向來不會攤在明面上。
自然在外人眼里,也裝得互不相識。
南江城的知縣大人,陵川城的學堂先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一的山遠水遠。
若要說兩人之間唯一的羈絆,便是安濟坊的醫——沈清棠。
尋著個機會,沈清棠引他們兩人相見。
“這是南江城來的江大人。”
笑意盈盈,轉再介紹裴琮之,“江大人,這是學堂教書的裴先生,也是……”
后面的話不好意思說,倒是裴琮之極為坦,抬手對著江齊言一揖,清風明月的朗朗姿態。
“見過江大人,在下裴琮之,是清棠的未婚夫婿。”
“未婚”輕掠而過,“夫婿”二字倒是咬的極清楚。
他到底心算不得寬廣,還記著江齊言曾經惦記沈清棠的舊事,有意提醒江齊言。
江齊言倒是不甚在意,微微頷首,“裴公子。”
這相見不相識的戲碼,兩人也是做得足足的。
只是晚些歸家,深巷寂靜,赫然無聲。
沈清棠卻是突然問裴琮之,“你和江大人,舊日有仇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