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話

沒有記錯的話，那日來府上的人就是趙玉。

那位麵白無須的趙公公，將宴會上的每個細節都問了一遍。

按理說，是未來的太子妃，實在是不用懼怕這位東宮的管事公公。有些問題，趙玉反反複複確認，饒是崔莞莊也沒了什麽好脾氣。可就在想要發脾氣時，卻在對上了趙玉的那雙眼睛時，徹底偃旗息鼓。

趙玉麵上始終是帶著笑，但隻有在跟對方對視那一眼時，崔莞莊才發現後者眼裏暗藏的冰冷和鋒芒。

那樣子，無端讓後背一涼。

幾乎是在這火之間，腦子裏冒出來了一個想法。

即便是現在端起來準太子妃的架子，眼前這人也不會買賬。

崔莞莊現在坐在東宮，聽著耳邊婢的聲音，“現在太子去接永樂公主，他們兄妹倆這麽長時間沒見，想來應該有很多話要說。”這時候過去，怕是太子並不會領，“去打聽打聽公主喜歡吃什麽，讓小廚房多備著點。”

今日公主進宮，想來會先去皇後宮中。憑著太子跟鶴語的關係，保不準到時候鶴語還會來東宮坐坐。崔莞莊可不希到時候這個東宮的主人沒能將鶴語招待妥善，雖然跟鶴語關係不親近，但也不想跟這位公主殿下惡。

鶴語是在宮門前一條街上遇見裴錚的。

在離京前，唐堅就已經在保護鶴語，見到太子的次數自然也很多。今日裴錚出宮，邊雖然沒帶幾個人，但是他人一出現，就被眼力極好的唐堅認了出來。

他們這一隊人馬宮，遇見了太子，自然也需要避讓。

隻不過沒想到，唐堅還沒來得及跟裴錚行禮，後者已經率先開口：“小五在馬車裏？”

唐堅一愣，隨後點頭。

“那讓開，孤好久沒見到小五，跟說說話。”裴錚說完這話時，人已經從那匹棕褐的高馬上一躍而下，三步並做兩步，就登上了鶴語的馬車。

鶴語剛才還在掀開簾子，看著京城的街道，才覺到馬車停了下來，還沒來得及讓珍珠去看看外麵是什麽況，忽然就在這時候，馬車外麵被人推開了。

在看清楚來人時，鶴語眼睛一亮。

“太子哥哥！”

鶴語是真沒想到太子會在出現在進宮的路上，眼裏的興和激難以掩飾。

裴錚在看見鶴語時，臉上也出現了笑容。

鶴語一離開京城，幾乎就是大半年的景。

在上京，裴錚擔心過鶴語在朔方過得不好。他這個從未去過北方的妹妹，哪裏吃得了戈壁沙漠的苦？

但現在，裴錚看著坐在馬車裏，此刻仰著頭看著自己的鶴語，後者那張小臉蛋上，看起來嘟嘟又紅撲撲，一雙明亮的眼睛裏，看不出來任何在外麵吃苦的痕跡，好像鶴語這段時間過得很不錯。

“小五。”裴錚坐在了鶴語邊，“路上辛苦了。”舟車勞頓，哪裏有不苦的？

珍珠和瑪瑙已經很懂事地坐去了馬車外麵，馬車裏很快就隻剩下了鶴語和裴錚兩兄妹。

鶴語聽見這話後搖頭，眼裏笑得不見一霾，“怎麽會？路上有謝夔，謝夔不會讓我吃苦的。”

裴錚麵上出溫和的笑，“是麽？”

在鶴語看不見的地方，他那雙垂放在腰間的那隻手，已經握了拳頭。

“他對你很好？”裴錚問。

鶴語點頭，“這是自然的。”見到家裏人，聲音不由帶上了幾分氣，鶴語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一方小印，像是獻寶一樣，拿著那方墨翠在裴錚眼前晃了晃，“哥哥你看！”不等裴錚自己識別出來，鶴語就已經主開口：“這是謝夔的私印，他現在的全部家，可都在我手裏。”

在說這話的時候，出另一隻沒有拿著小印的手，在空中了，那模樣看起來別提是有多得意，“所以啊，你和父皇母後都不需要擔心，我一個人在漠北也好著呢！”謝夔不也沒有逃出的手掌心嗎？

裴錚對謝夔的私印並不興趣，他像是沒覺到掌心裏此刻的濡，對著麵前的鶴語仍舊笑得溫和，“那就好。”看來，當日趙玉去朔方節度使府上時，看見的一切並不作假。他心裏一半覺得慶幸，一半卻又有說不上來的妒忌。“此番回京，就趁著父皇壽辰，就多留些時日吧。”

鶴語：“那也不，謝夔是節度使，哪能一直在京城裏停留？”

裴錚皺眉，“他回去便是。”

他剛才開口說出讓鶴語留下來的話時，哪裏考慮過謝夔半分？在裴錚眼中，妹妹是妹妹，謝夔是謝夔，不必混為一談。

“我要跟著他一起呀。”鶴語笑瞇瞇說，在說完這話時，就用自己的小手覆在了裴錚放在膝頭的那隻大掌的手背上，“哥哥你不用擔心我，謝夔對我很好，就算是跟在他邊一起回朔方，我也不會吃苦。”

知道裴錚隻是在為自己擔心，擔心不了北地的環境和氣候。但現在，想說，朔方跟自己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差別，而跟謝夔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跟從前想象中的，也很不同。

裴錚著那隻落在了自己手背上的的小手，聽著此刻鶴語說讓自己放心的那些話，字字句句裏，都離不開“謝夔”二字，他心裏陡然間變得有些苦。

好半天後，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嗓子眼裏傳來。

“好。”

進宮後，鶴語準備先去拜見了承德帝。

結果宮人告知，父皇已經去了母後的宮中。

鶴語微微揚眉，“那駙馬呢？”

宮人：“謝大人被皇後娘娘召見，現在應該也在坤寧宮中。”

一般而言，皇後是不能私自召見朝中大臣，但謝夔的份不一般，何況，是跟皇帝一塊兒見謝夔，自然是沒什麽不妥。

但鶴語聽見宮人這話，麵上卻有些出擔心的神。

又不在，父皇母後這時候一起見謝夔，又不是談論政事，隻能是問及關於的事。

鶴語猜想到自己母後為了自己可能會敲打謝夔，這才心裏不安。

裴錚跟在邊，明顯覺到了鶴語在去坤寧宮的路上，腳下的步子都邁得急了些。

他沒有說話，隻是不聲地配合著鶴語的腳步。

謝夔現在的確是在坤寧宮中，他坐在下方，在前麵的位置上，坐著的是皇後和承德帝。

剛從勤政殿出來後，皇帝就邀他一同來了這坤寧宮。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份可不再是什麽朔方節度使，而隻是鶴語的駙馬，皇後和皇帝的婿。

“小五頑劣，這段時間，駙馬多費心了。”皇後看著在下方坐著的年輕男子，對方上展出來的氣勢，也讓不得不承認，跟上京裏的那些翩翩年郎，的確大不相同。

鐵中帶著肅殺，英朗極了，似劍的眉和銳利的雙眼，都能讓人覺到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當年在上京城裏的那個英國公養尊優的世子爺，而是多了一份桀驁和不屈的朔方節度使。

謝夔哪裏敢接了皇後這一番客套的誇讚，“殿下很好。”

但在他這話一出後，坐在上方的皇後話音忽然一轉，相比於先前的和煦，在這一刻，就顯得要冰冷很多。

“既如此，那為何駙馬這段時日卻沒有照顧好？本宮聽聞不久前，小五陷敵營？那是無傷城的地方吧？這是怎麽回事？”

剛進坤寧宮的鶴語和裴錚，自然也聽見了這話。

幾乎是在這瞬間，在鶴語邊的年輕男子，那雙眼眸就朝著謝夔看了去。

那雙令眾多上京貴傾倒的丹眼，此刻滿是寒意。

皇後並不給謝夔太多辯解的時間，不等謝夔回答，又接著開口：“本宮倒是想知道，堂堂公主殿下，為何會孤一人，離開靈州城，去那偏遠的邊陲小城？你為駙馬，當時又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