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云國皇宮,慈悉宮正殿。一尊高大的漆金佛像掛著慈悲的笑容,普度眾生般的表笑看天下蒼生。
佛像前,一個松的團上盤坐著一名婦,四十左右年紀,著素白袍,面容極,烏發蓬松。歲月沒有在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只眼角有幾道淺淺紋路,劃下幾不可見的滄桑。此人便是啟云帝的生母,如今執掌朝政、大權在握的太后娘娘。
手握佛珠,靜坐團,雙眼微瞌,面容看上去慈和平靜。
“太后,皇上來看您了。”宮婢進來稟報。
太后神不,眼都不睜一下,淡淡道:“讓他進來吧。你們都退下。”
“是。”
啟云帝進殿,在后七步遠停住,未曾施禮。
太后依舊是那坐姿,表不變,只緩緩睜開雙眼,眼中神,與面上的慈和表完全不同,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果敢和銳利。說:“跪下。”
啟云帝眉頭一皺,一擺,聽話地跪了。
太后頭也不回的問道:“知道你錯在哪里嗎?”
啟云帝不復平常的溫潤儒雅,面無表道:“兒臣不知。”
“你不知?這幾年,你是怎麼了?不但不想著報仇,還跟哀家作對。倘若哀家今日沒有找到你,你是否決定永遠也不回這個皇宮,就留給哀家一尸?”太后霍然起,轉過去看他,面陡然嚴厲,眼神慍怒。
啟云帝的目越過,著前頭的那尊佛像,眼一不,面上看不出半點緒波,道:“母后無需怒,其實母后在意的,并非是兒臣回宮與否。兒臣,也不想與母后作對,只是,母后讓我來到這世上,賜予我仇恨的使命,然而,那些仇恨報與不報,對我而言,并不有實際意義。因為它改變不了我的命運。而我的命運,在我還未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母后就已經為我定下了。”
太后眼微變,撥弄著佛珠的手了一,手指按住的珠子散發出寂遠幽黑的亮,仿佛冥冥之中的命運的眼睛,肆意將天下蒼生囊括在目。緩緩朝他走過來,沉聲緩問:“報仇沒意義,那什麼才有意義?他們令你承了這麼多年病痛的折磨,無法施展你一統天下的宏偉志愿,你不恨嗎?”
啟云帝眼神慢慢垂下,著膝下冷的地磚,映在眼中土灰般的。如果仇恨能改變命運,那他為了心中所愿可以努力的去恨。但,人生一世最可悲的,莫過于不知自己來這人世走一遭究竟意義何在?難道僅僅是為了等待死亡的降臨嗎?他曾經有宏志,坐擁江山平天下,與人共,只可惜,命不由人萬事休。
他抬眼,太后嚴厲的目直向他的眼睛,他并不躲避,忽然站了起來。
太后面一沉,斥道:“哀家沒讓你起來。”
啟云帝淡淡看一眼,對的斥責充耳不聞,只若無其事道:“兒臣累了,想回宮休息,不打擾母后修養。”說完轉,太后在他后冷了眼,盯著他的背影,啟云帝突然又轉過來,對上的眼,恢復了平日的溫雅,笑道:“依兒臣看,母后這佛……不念也罷,要想求得安心,佛,幫不了您。還有,母后最好盡快把孩子送到朕的寢宮,否則……”
太后冷冷挑眉,“否則如何?”
啟云帝道:“否則,休怪朕,不念親。”
太后笑起來,角的笑意遠遠遮蓋不住眼中的怒氣和恨意,抬高下,“你要如何不念親?哀家倒想聽一聽。”
啟云帝目深沉道:“母后似是忘了,朕,才是這個國家的皇帝。”
“皇帝?”太后好笑道:“皇帝不是已經死在烏城那場戰爭里了嗎?哀家與滿朝文武一起為皇帝發的喪。”
啟云帝笑容微冷,“那又如何?朕現在站出去,還能有人不認朕這個皇帝不?即使有些大臣不認,但朕不信,所有的大臣都能昧著良心否認朕,朕是這個皇族在這世上僅存的脈,有朕在,他們不會甘愿屈服于一個人之下。”
“你!”太后橫眉,明顯了怒卻又極力忍住,用恨鐵不鋼的語氣道:“齊兒,你就這點出息?為了一個人不顧孝道,屢次拂逆哀家,你可記得,母后是怎樣辛苦才扶你坐上這個位置?你就這樣報答哀家?”
啟云帝眉頭微微一,道:“母后扶朕坐上這皇位,到底是為朕,還是為母后你自己?我想母后心里最清楚。兒臣以為,這二十多年,我為母后做的已經夠多了。”
“你,”太后兩眼一瞇,“哀家把你生到這世上……”
“朕寧愿母后從來沒有把我生到這世上!” 他突然沉目,陡然截口,聲音要多冷,就有多冷,灰的眼眸沉中帶痛,悲哀無比。
太后愣了一愣,擰眉他,啟云帝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腔涌的波,語氣冷淡道:“母后歇著吧,兒臣告退。”說罷轉就走,再沒看太后一眼。
太后著他那離去的背影在這個秋末黯淡的中投下寂寂寥寥的影子,目中涌現一陣復雜的緒。
這個世界,什麼都缺,唯獨不缺恨。
收起手中的佛珠,轉走進里屋去。
那是一間看不出何是墻何是窗的屋子,屋一盞燭燈被厚厚的燈罩罩住,微薄的燭只能照出椅子和地面的區別。
屋里側墻邊,有一張桌子,桌上擺著一盤殘棋,盤中黑白子錯復雜的局面。
太后走到椅子旁邊坐下,目著那盤棋,神不明。
黑暗的拐角走出一個人來,那人全上下被一件寬大的黑攏住,面容看不大清楚,聲音嘶啞道:“主子,南軍已兵臨邊城,宗政無憂很快會得到公主回宮的消息,定會趁我們剛損失三十萬大軍士氣正低落的空當打進來。主子請盡快做好防范。”
太后目不抬,捻起一顆白子放在手心里把玩,面上神與在外頭那佛像前的慈和與憤怒表都不同,那是一種冷漠至極的眼神,卻又在平靜的表面下藏著波濤洶涌的緒。聽到黑人的稟報,不憂反笑道:“好啊,打進來才好。哀家就在這皇宮里頭等他。你去散布消息,說啟云皇帝詐死,趁人不備抓了南朝皇妃,就連北朝四個月前突然失蹤的太上皇和皇太后也被在啟云國皇宮,啟云帝想用他們牽制南、北朝,以達到吞并臨天國的野心。呵,就讓他們兩兄弟,一起來吧。”
一副閑聊般的姿態,說完之后,才抬頭,向前方黑暗中的一,邊笑容漸漸開,燦爛極了,似是那黑暗的墻角正上演著一出愉悅人心的大戲。而,正是這場大戲里面所有人命運的主宰者。
黑人猶豫道:“主……會信嗎?”
太后笑道:“信不信,他也會來。只要讓他知道那丫頭在齊
兒手里,他一定會來,我們就當是辦件好事,幫他多找個借口。”
黑人點頭:“屬下明白了。只是……這樣一來,您,是否會有危險?”
“危險?”太后愈發笑得燦爛,那笑容有幾分期盼,幾分悲愴,道:“我要的是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屬下知道,可這次的計劃被皇上破壞,若是倉促間將他們都引過來,屬下擔心,倘若再出岔子,恐怕將來……再無機會了。”
太后雙目微凝,回頭掃一眼盤中的殘局,聲音冷沉道:“所以這一次,絕不容許再出任何差錯。你讓人把那孩子給哀家看好了,別弄丟了,更不能讓他死了。我已經等了太多年,沒耐心再繼續等下去。而且,那丫頭的,怕也撐不了多久,你只管照我的意思去辦。”
“是。”
“還有,痕香那丫頭……能留就先留著吧。雖說襄伊當年的背叛不可饒恕,但秦永……對哀家也算有有意,他秦氏一門因哀家而死,只要痕香那丫頭老老實實聽話,就為他留條脈吧。好了,你去罷。”擺了擺手,黑人閃便不見了。
十月底的長樂宮,許是太久沒住過人的緣故,格外的清冷蕭寂。寢宮門窗有些開裂,到了夜晚,冷風,只有一床薄被蓋在漫夭上,忍不住瑟瑟發抖。才剛生完孩子,質虛弱,心中焦慮,如此一來,沒幾日就病了,又是咳嗽又是頭痛,子忽冷忽熱,走起路來,頭重腳輕。沒見到的孩子,也不曾見到太后,守在長樂宮門口的宮太監全是新換的,一個都不認識。
“我要見太后。”扶著門,對門口攔住的侍衛說道。
侍衛道:“太后有令,讓公主留在長樂宮好好休息,過些日子,等公主子養好了,太后自會召見公主。”
漫夭不知太后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這時,長樂宮外有兩名宮婢經過,其中一個認識,是啟云帝邊的丫頭,清了清嗓子,揚聲道:“那你們去稟報皇兄,就說我這兩日染風寒,子不適,請皇兄派個醫來為我診脈。”想見見啟云帝,問問孩子的況,自從進了這座宮殿,誰也見不到,心里便了方寸。
門外的宮聽到聲音朝這邊看了一眼,腳步未停。門口的侍衛見面確實不好,不像是說謊,不有些猶豫,道:“皇上政務繁忙,卑職這就是去稟報太后。公主既然子不適,還請回屋吧。”這時的他們,對還有幾分客氣。
漫夭回屋后,從早上等到晚上,還是沒有一個人來看。攏著被子坐在床上,兩眼盯著門口,看著外頭明亮的天空一點點被黑暗吞噬。沒有人進屋里來為點燈,好像被這個世界給忘了。靠在墻上,渾發冷,一也不想。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比往常更早了一些,安靜的窩在那里,好想孩子。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才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好好抱抱他。他會不會被扔進一個冰冷無人的地方沒人管?他不?冷不冷?有沒有人待他?越想,心里揪得越,幾乎不過來氣。
“公主,吃飯了。”一名宮將飯菜放到桌上,態度冷淡的吃飯,連看都沒看一眼。不只這宮里頭,現在整個啟云國的人都知道,是這個國家的罪人。
低著頭,沒說話,那宮放下飯菜,徑直轉出去了。
披著被子下床,在窗而的微薄的月中,端起冰涼的飯菜,胡了一口。生的米飯,就著沒有油水的剩菜,強自咽下。不管多難吃,都得吃下去,要留著力,等無憂來救和孩子。
這個太后,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到底想做什麼?以前一直以為太后清心寡,一心向佛,原來那些都不過是表象,做給別人看的。一個人能在一夕之間掌握朝政,想必過去那些年沒費心思。皇兄最近的行為也很怪異,那一次三十萬大軍,其實完全有機會攻破烏城。如果皇兄要的是江山,那百丈之外的一箭,與其中琴,不如直接中的心臟,豈不是來得更痛快?又何必等生完孩子,再用和孩子換南朝江山,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吃過飯,繼續窩回床上,沒有了力,什麼也做不了,像個廢人。
卷著薄薄的被子,在冷風中蜷一團,上毫無溫度。腦子里混如麻,昏昏沉沉。過了三更,胃開始痛起來,痛得大汗淋漓,無法睡。在床上來回翻滾,滾到了地上。
“容兒。”一聲驚慌失措的低喚,啟云帝從窗口跳進來,漫夭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他穿了一夜行,顯然是來的。在這個皇宮里頭,一個皇帝來見竟要爬窗子,說出去大概沒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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